庶人_作者:她与灯(111)

2019-04-20 她与灯 虐恋

  不过,说没有,还是有的。

  于是他索性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了个五分醉。外面起了更鼓,夜中的风凉下来,从辽阔的关外苍茫道上越墙而过,吹入门户洞开的府中正堂。王沛觉得头顶飘着一片清凉的云,面红耳烫,却眼中清亮。

  “意……”

  “听说,顾家的那小子在你这里。”

  王沛刚要借醉吐出不敢说的话,却不想宋简先开口。

  王沛一怔,抬头的却迎着宋简玩味的目光,王沛觉得,他显然是听到了将才那一个“意”字,瞬间觉得耳根子烫得厉害,忙接他的话。

  “啊,对,前几日才捡回的命。”

  宋简端起面前的酒,稍抿了一口,“晋王带了杜太医一路伺候,陪将军饮完这一轮酒,还请将军,引我们一道去看看。”

  王沛本就尴尬,宋简来这么一事,到算是解了他此时的困。

  “好,七娘,过来带宋先生和杜太医过去。”

  外面的夜很干净。将军府毕竟靠近关隘,后紫荆关后定州城中烟火气还散不到这里来。七娘提着四角黄绸灯在前面引路,引宋简和杜和茹进了后院。辅一进门,宋简便看见了纪姜。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暗花绣襦裙,长发被挽在左肩,并无任何饰物,只在发尾上扎着一根水红色的发带。她的手中端着一盆水,盆中水有淡淡的红色,像是清洗过伤口的。

  门被七娘推开。暖黄色的灯光后面,纪姜也看见了宋简。

  “爷。”

  她弯腰放下手中的盆子,对着他屈了屈。

  杜和茹不想插在这二人之间,忙招呼七娘引他往顾有悔的屋子里去了。

  纪姜交握着一双手,冷冷清清地站在安静的庭院中。

  院中有一株广玉兰,此时正是花期,在她头顶散出孤傲幽冷的清香。

  宋简一步一步走近纪姜,她也没有退。直到二人的影子一道投在碧纱窗上。宋简一只手扣住纪姜的一双手腕向上抬起。

  “你记他给你的恩情,我给你的呢。”

  宋简的声音不重。目光落在她的肩上。

  纪姜垂下一双眼睑,虽在暑夏之中,她的手却还是很冷。她没有挣扎,反倒一身柔软下来。

  “不杀之恩吗?”

  宋简逼近几步,直将她抵到玉兰树的树干上。

  纪姜身上的衣服十分轻软,与粗糙的树干一摩擦,她不禁皱了眉。没曾想,那抵在她身上的力道却因此而松了半分。可那人的声音却仍然寒凉。

  “邓瞬宜,王沛。”

  他笑了一声,“临川,你觉得下一个,你还能从我手里护下谁来,顾仲濂还是你弟弟?”

  纪姜抬头望向宋简,玉兰树上悬着一盏绸纱灯,温柔的灯光笼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若我不是临川,我此生唯一想护的人是你。”

  她张开口来,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这句话。

  宋简垂下头,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额头:“你父皇也好,你的弟弟也好,这两个人男人,在你眼中,担待得起皇权吗?”

  纪姜沉默了良久,她侧过脸去,慢慢地顶直身子:“宋简,这个世上,除了皇权,还有万民之命,还有牺牲和给予,还有取舍和偿还。你本来是该见天地,见万民的贤者,是我用婚姻把你挡在了锦绣虚像的后面,可是宋简,我懂你,你与我一样,终有一天,也会取舍于个人和大局。”

  她唇齿有些颤抖。

  “我当年提笔写下那封信时,也又剜心之痛。这个罪我早就认给宋家,也认给你,我不求你此生谅我恕我,但只要你留着我的性命,我就一直等,等你懂我。哪怕最后,还是要再你面前受死。”

  宋简听到了他最害怕听到的字。

  懂。

  然后是后面那一句谶言般的话。

  “你与我一样,终有一天,也会取舍于个人和大局。”

  大局之于宋简如今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还是将朝廷众臣摆若盘中棋子,移子,吞子,四方皆杀的畅意。还是逼上文华殿,踏上染着父亲鲜血的汉白玉砖,再看懦弱的皇族向他卑躬屈膝,痛悔过去“枉杀忠良”,而后慷慨激昂,为宋家沉冤昭雪。

  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他的手从纪姜的手腕上松下来。

  她原本就被折磨得青肿的手腕此时泛出乌红色来。她下意识地交叠手来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