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暖阁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把这个摆什么‘百鸟阵’的拖出去,绞舌!”
门前齐刷刷地传来一声“是!”吴啸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堵住口舌拖了出,甚至连一句求饶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皇帝吓连忙从龙座上站起来,整衣理帽规规矩矩地站到屏风前。纪姜也跟着起身。
李娥躬身打起殿内的暖帘,许太后从屏风后面绕进来,她涂着厚重的脂粉,眉眼之间与纪姜十分相似。与她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人,身着麒麟袍,头戴乌纱,正是顾仲濂。
许太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龙座上坐下,皇帝知道他仗着纪姜在,懈怠不阅奏章,不听午讲,免不了又要被罚跪宗祠,行过礼之后不由自主地往纪姜身后躲。
此时顾仲濂亦撩袍跪地,欲行叩拜大礼,许太后没有直接申斥皇帝,而是对顾仲濂道:“顾大人,您是皇帝的老师,今无外臣在,无须此大礼。”
太后发过话,皇帝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忙附和道:“顾大人请……”
谁知,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纪姜却寒声道:“母后,顾大人与万岁是师徒,与本宫,还是君臣。”
徐太后脸色一白,“临川,不可对顾大人无礼!”
顾仲濂倒是笑了笑,“老娘娘,公主的话,实则有理,君臣之礼不可废。”
说完,顾仲濂俯身叩拜下去,“臣顾仲濂,叩见万岁,叩见公主千岁。”
他声音浑厚,吓得皇帝想往后退,却被纪姜顶住。他无措地抬头看了自己的皇姐一眼,又看向龙座上的太后,低头断断续续地道:“免……礼……”
第3章 寒书
说来,这就像是一个魔咒。
当初许太后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纪姜卸掉宋子鸣滔天的权势,原本是为断掉大齐帝师架空皇权的传统。奈何她痛痛快快地逼着自己的夫君地掌过几年杀伐决断之后,夫君却活生生地被文华殿堆积如山的奏章给累死了。自己膝下这个养子,才满十岁而已。其生母地位卑微,名不正言不顺,藩地上成年的皇子无不蠢蠢欲动。
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走到文华殿上去的。
于是,这个时候向许太后伸出手的人是顾仲濂。
那可真是一双握着柔情刀的手。向上的手心是他对这个深宫女人真切的怜惜,向下的手背后藏着他的政治抱负和野心。嘉定元年,顾仲濂出任内阁首辅。但他明显比他的前任宋子鸣要圆融得多,从不对小皇帝耳提面命,也不私入文华殿暖阁。与内阁其他辅臣一团和气,与宋子鸣的独霸专权形成鲜明对比,当朝史官恨不得写一万个“贤”字给他。
事实上,朝廷的局面和宋子鸣在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帝仍然惧怕首辅,比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尽管他年幼,但他还是地查觉到,那个跪在他面前首辅大人,由于母亲的默许,已经隐约摆出了为父的姿态。
“临川,年节未至,这个时候你还不该进来。”
“临川再不进宫,母后是不是就要与顾大人携手同坐了?”
许太后的背一下子顶得如同火棍。“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纪姜将手搭在皇帝的肩上,闭口不言,一双美目冷冷地看向顾仲濂。
宋家满门被灭后,许太后与自己的女儿很难再好好说话。在婚姻这件事上,她到也爽快承认自己对纪姜有很大的亏欠,两年来想尽方法来弥补。但纪姜都不肯领情。
先帝驾崩前,许太后做主,替她择了西平侯府的世子邓瞬宜为驸马,她却从不肯让邓瞬宜踏入临川公主府半步。就连大婚那夜,邓瞬宜冒着风雪在公主府门前站了整整一夜,她也没有露面,直到天发白的时候,邓瞬宜才端住一盏纪姜命人从府中送出来的合卺酒。
“公主把酒倒了,至于驸马喝与不喝,公主都不强求。”
纪姜一直是这样的姿态,邓瞬宜到是真对她好。听说她进宫,就跟着进宫陪她坐半日,然后骑马一路送她的车撵回公主府,再吃个闭门羹乐呵呵地回去。很多人替他不值得,他还是那副温和老好的模样,总是回答说“她可是公主呀。她以前过得不好,我可不能像宋简那样辜负她。”
纪姜听说他的说辞后,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