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那么孤零零出来了,还饿着肚子,见了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所以才令她伤心地走了。没有她消息的时候,赵休想着种种可能发生的不好,简直后悔至极,懊恼至极,不停地祈祷上苍保佑阿姊。可是当他终于得知她平安,赶来相见时,却是搬走了。
她不愿见我了?
“老丈可知原本的主家搬到哪里去了吗?”赵休不放过最后的希望。
果见老丈摇头:“老朽不知。交割了房屋,那一家都是妇孺,怎会告知我们这许多。”
赵休失魂落魄地要牵马走。
那老丈突然叫道:“赵三官人,那家主人留下口信说,若是你来找,就去美禄雅酒斜对角的饮子店找。”
赵休狂喜,“多谢老丈。”
再次催马回城,这一路的尘土味道,赵休只觉香爽无比。
美禄雅酒,听名字是个脚店。
赵休留意着进城一路的彩楼欢门,果然看到了美禄雅酒,位置很是不错,生意也很好。名字也好。《汉书食货志》上说:“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享祀祈福,扶衰养疾。”若是平时,闻到酒香,看到雅致的酒家,赵休必定会进去一尝。
可现在他心里头急得很,还不断地打着待会见到刘家人的说辞腹稿,哪里顾得上酒?他找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个不起眼的一间小小的饮子店,店门口有两个打着赤膊的苦力在买饮子。
他走进了,闻得到苦力身上的酸臭味道。
他皱着眉问店家:“可有一位娘子,或者……”他四下打量,这么一间小小的店,哪里能装下刘家一家人?也没有刘贞的踪迹。莫不是那老匹夫骗他?
“小官人,可要饮子?”掌柜殷勤问道。
赵休没有回答,正要抬脚离店。
却是刘贞进店来,与他撞了个正面。
“阿姊!”赵休惊喜地抓住了她。
刘贞平静道:“我请你喝饮子吧。”
饮子是用草药熬出来的凉茶,在这酷热的夏日最是怡人。当然达官贵人家中有凉亭、有冰,自然有的是消暑好茶叶。
赵休没喝过,高兴道:“好。”
饮子店不大,顾客却不少。
除了络绎不绝买饮子的普通百姓,还有坐着等人的顾客。
刘贞好容易找了两个座位,带着赵休挤了进去。
凉茶没喝,就出了一身汗,油腻腻的。
周围人等身上的味道,也因为窗户小,店小,人多,没风,散不出去。
倒是赵休身上的浓郁熏香,此刻闻来沁入心脾。
等上了饮子,赵休身边也换了个顾客,没穿鞋,一股浓重的脚臭扑鼻而来。带着赵休身上的香味,一臭一香,交织在一起,味道更加古怪难闻。
赵休本就穿的是见官家的衣服,有些厚重,又出了一身汗,此刻与些下层百姓待在一起,挤得更加难受。
见装饮子的杯壁冒着凉气和水珠,晓得是井里镇过的,立马喝了一口,却差点苦地吐了出来。
但看刘贞小口喝着,神情自得,不由硬吞了回去。这可是阿姊请的,不能让她生气,他想。
“阿姊,”赵休说了一句,发现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店里的人操着南腔北调,扯着嗓子吹聊,人声鼎沸。
赵休也只好扯起嗓子:“阿姊怎的搬家了?”
刘贞也大声道:“我还是觉得城里更方便读书些。我家人都不会种地,留在郊外也住不习惯。”
“你们搬去哪了?”赵休问。
刘贞没回答。
赵休以为自己声音小了,便又要扯起嗓子。
刘贞却问道:“三郎最喜谁的文章?”
赵休没想到刘贞不问认亲家族的事,反倒问他这些,但还是老实道:“我最喜韩愈的<进学解>。”
见刘贞好奇的眼睛,赵休便扯着嗓子朗诵起来:“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朗诵完他喜欢的几句,赵休的神情还似有些意犹未尽。
刘贞看的出来,赵休一直都很喜欢读书,也很会读书。会读书能读书的官家总比舞刀弄枪的官家要明理,有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