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伸头一看,是件半大孩子的衣服,黑色的锦缎做底,用银色丝线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麒麟。
娘俩正为衣服忙活,柴门被噼里啪啦敲得直响。自从刘父过世,刘家便终日闭门而居,并无故旧登门。
陈氏把手中衣服塞给刘贞,匆匆跑去开门。
果然是每日出门上学的幼弟刘钧。只是他现在惨的很,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衣服也脏破不堪。
陈氏先是一惊拉来刘钧仔细查看,发现只是皮肉伤,放心之后又心疼起衣服:“让你去读书,你跟些野小子混什么?好好的衣服才穿几次?!”
却没想刘钧后头还跟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可是陈娘子当面?”
陈氏一噎。她本出身屠户,嫁给读书人刘父之后才学了点礼,自刘父死后,再无人与她文绉绉地说话了。
“客从哪里来?妇人孀居,久不见外人了。”
“在下谢玖,是谢廷的堂叔。”山羊胡子说边说边打量这个院子,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刘贞:“那可是贞娘子?”
谢廷是刘贞之前退的娃娃亲,自她记事起,谢家就已经搬去南方临江城,接着因为战乱一直没回来,直到刘父退亲,也只是书信互通而已。
刘贞喉头噎着苦,微微侧身行了一礼,便避开回了卧房。
谢玖并没有久待,毕竟刘家戴孝一家孤寡。
刘贞把洗好的衣服细细熨烫时,陈氏欢喜地推门进来:“刘贞,好事!”
“是何好事?”
“原来当年我家退亲时,谢家小郎早已外出游学,而后临江城破,谢家遭了难,目前无人知道当年的亲事已经作罢。现在天下太平,谢小郎请堂叔来过礼了!可不是好事?”
“这……这岂不是……”刘贞有些混乱,她收过吕家的定,奉养过吕湛的母亲顾氏三年,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其实可以是谢家的未婚妻……
“妈妈……这……”
“什么这那!”陈氏一挥手,“莫不是你还想着那小吕贼?你爹爹哥哥都走了眼,也都被他害死了。莫不成你受得羞辱还不够?”陈氏把大儿子的死怪在吕湛头上,若不是他撺掇,刘钊不一定从军,而刘父被吕湛气死更是事实!
“我没有。吕家确是不义。”
“那就是了。莫不说你二人并未成亲,哪怕就是成过亲,他吕湛停妻再娶,你也可以再嫁,与他再无瓜葛。”
“可是,我确实与谢家小郎退了亲……”
“谁知道!?”陈氏尖着嗓子打断她,“贞娘,人这辈子都是一路滑下去的,很少有改路的机会的。可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一定要珍惜啊。”说着有些急得要掉下泪来。
“若是谢小郎家人找回来了呢?”刘贞心里乱糟糟的,还是觉得荒唐,可是陈氏的话非常在理,她已经不是总角的小娘,不懂妇人生存的艰辛。
陈氏嘴角扯出了笑意:“木已成舟,你恪守妇道,谢家人不会自讨没趣。”
刘贞胡乱低了头,随陈氏忙活去了。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好容易睡了个囫囵觉,却是噩梦连连,囫囵坐起,打开窗户,冷月伴着凄雨淋在窗前,如万千银针。
让冷风雨气灌了一屋子,刘贞方喘过气来。梦中的一切却挥之不去。
就这么枯坐着,直到天际发白。
就着早起的天光,刘贞补起刘钧的破裤子来,只是因为梦境的缘故,总是用心不专,扎了好几次手指。
补好了,陈氏也起来做起朝食,刘贞便拿着裤子去找刘钧。
刘钧正是年纪小贪吃贪睡的时候,被刘贞拽起来,很是不高兴。
“快些起来,不然要迟到了,先生该罚你了。”刘贞假装板着脸。
刘钧昨日一身伤痛,折腾上药到半夜才睡,此时哪里肯起来,“先生才不会罚我,吕贼对不起我家,他娘子特地嘱咐先生好好对我,补偿我!”
“你说什么?”刘贞拽起刘钧,对着他的青肿眼眶。
刘钧被她弄醒了,想起自己说的话,呐呐不敢言。
“你刚刚说什么?吕贼娘子吩咐你先生什么?”
刘钧见刘贞表情严肃,小声嘟囔:“谁知道吕贼是不是心中愧疚,派他娘子给学堂修缮了房屋,又给先生好多礼物,要他照拂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