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啊?”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已经记忆混乱,康熙出去已经大半个月了,她一时恍惚完全没有意识到。
“皇上去塞外了,说中秋之前肯定赶回来陪您老人家过节。”佟懿儿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梨花木杌子上,从苏麻喇姑手中接过粳米粥挖了一勺喂给太皇太后吃,“皇上是替您瞧瞧科尔沁的家人呢,回头一定会把送您的礼物给您尝鲜的!”
“福临这孩子总算懂事了,还知道回我的娘家瞧瞧!”太皇太后咧嘴一笑,露出黢黑的牙缝,她的门牙两年前就掉光了,所以现在只能吃糊状的食物。听太皇太后叫了一声福临,佟懿儿手中的瓷勺颤抖了一下——原来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是她的亲儿,她连康熙都忘了,却还记得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叫福临。
“是……是啊——皇上一直都没忘记自己身上流了一半博尔济锦氏的血液,他永远都不会忘的。”站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听佟懿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惊讶地张大嘴巴,她本以为佟懿儿会告诉太皇太后现在已经是康熙朝的真相。
忽然太皇太后口齿不清地说了一段蒙语,苏麻喇姑耳朵有些不灵,实在没办法给佟懿儿翻译。忽然佟懿儿想起住在慈宁宫的娜木罕,忙吩咐玉衡去东次间将她请过来。
“皇祖母,你方才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又说了一遍,仍旧是模模糊糊的蒙语,佟懿儿满怀期待地看着娜木罕,希望她能破译这段在佟懿儿听来如同天书的语言。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太皇太后方才说,‘我的阿图丫头怎么也不来看我’。”娜木罕如今二十来岁,满蒙汉三语都相当流利,她这些年与太皇太后朝夕相处,这点小事对她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佟懿儿想起来,阿图正是太皇太后女儿淑慧公主的闺名,原来太皇太后思念起远在巴林部的女儿来了。
“公主过些日子就会和皇上一道回宫来看您,您放心吧!”沉吟片刻,佟懿儿决定“先斩后奏”,一口答应太皇太后见女儿的心愿。
“娜木罕妹妹,今日真是谢谢你了。知道你在慈宁宫一向深居简出,今日还特意请你帮忙,实在是抱歉。”与太皇太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娜木罕便随佟懿儿一道出去了。站在慈宁宫的台阶下,佟懿儿忽然转身冲久违的娜木罕微微一笑,表达自己的谢意。
“娘娘客气,照顾太皇太后是娜木罕分内的事,何足挂齿。”娜木罕如今仍旧保持着蒙古人的穿衣习惯,宽大的蓝布袍子,头发编了麻花辫盘在脑后,胸前挂着的佛珠显示出她已经信了一段时间的佛教。她语气平缓,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持重。
“多年不见,没想到妹妹如今竟如此淡雅从容,实在教人刮目相看。”想起从前的琪琪格,再看看眼前这位通身贵气的蒙古格格,佟懿儿心中不由暗暗惊叹——同样是身处后宫的女子,有人拼尽全力只为得到圣上垂怜;有人处心积虑只为生得龙裔一飞冲天。像娜木罕这样淡定自如与世无争的,佟懿儿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些年与太皇太后一道修身养性,发觉佛法精妙,于是沉浸其中,也是为了有所寄托。”娜木罕深知以自己的出身,康熙注定无法对自己动心——自太宗皇帝以后,他们对蒙古女子就兴趣寥寥了,她当初作为蒙古亲王孤女进宫,原本就是科尔沁的权宜之计。既来之则安之,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能够在佛法中寻求自在固然是好,但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寡淡了些,真的挺替你可惜的。”
印象中的娜木罕原先是青春靓丽的,笑起来就像春日明媚的暖阳,佟懿儿忽然觉得有些怅惘——如果就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让娜木罕在康熙五十七年才成为有名无实的“宣妃”,她未来的日子该是多么单调乏味!但娜木罕毕竟不比济兰的妹妹,她是太皇太后的近亲,不是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的。此时此刻的佟懿儿内心燃起了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感。
“启禀娘娘,永寿宫贵妃方才求见,奴婢说您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了,等您回来了一定转告。”刚踏入承乾门,王嬷嬷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今日本不是请安的日子,听说和卓竟亲自登门,佟懿儿想她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忙吩咐玉衡亲自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