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儿单独见我的时候,问起您来,还说过几天要来瞧您呢。”丫鬟们端了杌子,佟国维与赫舍里氏在佟懿儿藤椅边坐下。他一出紫禁城便想着告诉女儿这个好消息,一身汗湿的一品夏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只将顶子摘了。
“宫里……没有人起疑罢?”佟懿儿早知康熙会问起自己,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最担心自己的安排在哪天功亏一篑。
“娘娘放心,侍奉如吉的人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不会有事——皇上说了,等您生产时,会派武太医坐镇,咱们府上的收生嬷嬷都是老人了,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自前一阵与索额图谈过后,佟国维无比支持女儿的决定,答话时语气坚决,倒是赫舍里氏在一旁淌眼抹泪,始终不理解自家女儿为何要受这等委屈。
“额涅……别哭了——皇上说了,将来这孩子无论如何都会养在我身边,也迟早要叫我一声额涅的,不过就是玉牒上改个生母罢了!”身怀六甲的佟懿儿抚摸着腹部,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里的活动。这是她这么多年的生命旅程中第一次有这等神奇的体验,她相信他能听见母亲说的话,这是他的回应。
“对……迟早——迟早是您的……”赫舍里氏感到坐在自己旁边的佟国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忙擦擦眼角道,“这件事皇上、娘娘做主就是,我等唯有日夜祷祝,祈祷娘娘平安生下麟儿……”
赫舍里氏的眼泪使佟懿儿心头涌起一股感动,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概就是此情此景吧!她不可能不知道佟懿儿做今天这个决定有一部分原因是防着自己的兄弟索额图,能够支持和理解,已经是赫舍里氏作为母亲最伟大的爱了,佟懿儿唯有感激。
“懿儿,你醒啦?”夏日炎炎,何况怀孕的人一向嗜睡,这日佟懿儿自用过午膳后便在紫檀木床榻上昏昏睡去,半梦半醒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慢慢睁开眼睛,果然是他。
“您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康熙坐在床头,用一双手臂拥住佟懿儿的头,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枕着康熙的胳膊睡了好一会儿,忙红了脸将头挪到金丝软枕上,“可别把手给压麻了——”
“你从前压得还少么?”康熙将右臂抬起来甩了甩,俯身吻了吻佟懿儿的嘴唇道,“朕都习惯了。”
“宫里……都还好罢?”佟懿儿躺久了腰酸,支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因身子沉重十分吃力,康熙见状忙扶着她靠在软枕上。
“都挺好的,你放心吧——现在好生养身子才是你的头等大事。”再次握着佟懿儿的手,康熙总觉得幸福得有些不真实,“皇祖母以为你还在生如吉的气呢。”
“就让外边议论去吧,您知道懿儿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这些日子以来佟懿儿变得比从前更加坚韧。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哪怕会造成外界的误解,留下流言蜚语,只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来到她身边,一切都值得。
“相信朕,总有一天,这些谣言都会烟消云散。”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有力量。佟懿儿将头贴在他胸前,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倍感踏实。
“您这些天都去哪儿了,瞧瞧您的鞋子,全是泥!”佟懿儿这会子才有精神上下打量数月未见的康熙,他今日穿一身霁蓝色暗团龙常服袍,腰间挂着穿了明黄色络子的雕龙玉佩,脚上一双蒙尘的黑色布鞋与他通身的贵气看来格格不入。
“这些天去石景山了,带了几个南书房的词臣到京郊几个寺庙里转了一圈,晌午刚回来就先来瞧你了。”康熙见佟懿儿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想着这么久没见,来不及收拾就来见她,将鞋子往袍脚下收了收。
“想来该是张英、高士奇那些大人罢?”佟懿儿原先学历史的时候,对康熙那帮词臣如数家珍,终日与他们留下来的文献为伴。如今成了康熙的枕边人,这些名字反而离她很遥远了似的。
“嗯,舅舅跟你说的吧?”康熙这么问,佟懿儿当然只能点头,“塔娜去世,他们怕朕郁闷过度,建议朕在京郊转转,朕想着去那些佛寺里没准能找到汗阿玛当年的遗迹,便答应去了……顺便回来时,还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