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_作者:竹筒夫子(23)

2019-04-20 竹筒夫子

  不过,虽是如此,这本书,北豫也倒是读的了熟于心,拆的清字句,写的了中心,辨得过主旨,甚至是揉了法家另一本著作《韩非子》,还能写出几篇自己浅见的策论来。北豫也曾疑虑,自小在皇家长大的他自然清楚这《商君书》是个什么东西,按理说除了皇家的书阁之外,是不可能在江湖见到的,既然连见也不会见到,这讲了君王权术的书,暄景郅又是如何通读过的......

  北豫自幼读过的书,不敢说有五车,却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经史典籍,诗词歌赋,样样不差,不过,却也难怪,暄景郅年轻时最享有盛名的,可不就是才子之名么,既是才子的门生,又岂能差去哪里。暄景郅对他,是手把手的言传身教,琴棋书画,德行举止,无一不是面面俱到。

  偶尔闲时,北豫也会悄悄下山往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去凑热闹,对此,暄景郅从不横加阻拦,甚至是赞同,是默许了的。民间生长的北豫说是不幸,其实到底也够得上万幸,自幼亲眼所见的民情民风,到底也是有助于日后的治理国家,一揽总局。

  自古以来的圣贤,多得是市井之中磨砺出的才学,自然,身为君王,知人善用便可,但是,若要为明君,为民所重,这民间的所见所闻才是真当的铭心二字。

  只有一次,暄景郅亲自去了街市将人提回山上,夕阳斜照的天子山上多了些寒气绕梁,北豫被暄景郅勒令跪在门外足足两个时辰,直跪的月上枝头,寒鸦惊起,才被许进了房门,也是那一次,暄景郅教会了北豫什么叫大隐于市,行不外露。

  这一次,暄景郅从头至尾便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在北豫腿弯之时,狠狠一板打在腿上,腰身伏起来之时,在那腰际补上一下,虽然没有言语的威胁,但是警告的意味却是十足十的压下来。

  身后左不过就是那些地方,二十六篇还未诵过一半,就已经被一道一道盖下来的戒尺照顾了几轮有余,北豫死死的扣着桌案撑在那里,额上的冷汗已经流遍了面颊,手心中的滑腻几乎让北豫扶不住面前案沿。

  暄景郅未曾说过要诵到何处方止,自己自然也不敢停,只能逐篇的念下去,此时此刻,北豫已经分不出哪怕一分一毫的心思去思量其他的东西,除了口中念出来的文字再次清清楚楚的刻在脑海中,剩下的,就只有疼,铺天盖地的疼。尽管如此,两条手臂却不敢有丝毫的动摇,真真是用尽了全部心力去支撑这个难捱的姿势。

  啪!啪!“人......人君有爵行而兵弱者,有禄行......而国贫者......”啪!

  “师,师父......”

  随着北豫一声轻唤出口,暄景郅手中的戒尺应声而停,似是在等待接上下文。撑了许久的手臂,此刻已经僵直,手心触感的汗渍滑腻,只能依靠五指来牢牢抓着桌案。

  方才接连不断的责打让北豫已经感受到的是大半的麻木,此刻戒尺虽然停了,但是先前已经六十几下的戒尺似是要发挥出其所有的余威,短暂的麻木之后,便是一阵险些让北豫咬舌自尽的痛席卷而来。

  肿胀,麻木,暄景郅手下的戒尺像是要打碎身后的皮肉一般,是从内向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痛,像是针刺一般的刻骨铭心的痛。

  “可......可否容我换个地方......”

  眼神不明的暄景郅退后一步,抬手将案上的文书奏折扫在一旁,然后敲了敲刚刚腾出的空间。北豫会意,缓缓直起腰身,陡然站直,身后的伤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叫嚣,一阵闹过一阵。待到重新撑好,面上的冷汗已然又是多了一层。

  再次开始,不高不低的诵读声伴随着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北豫多少次几乎要跌倒在地,却又多少次靠着脑中仅存的意念牢牢的咬牙撑住,不论颤抖的多厉害,暄景郅的板子总是准确无误的抽在身后的肉上,已然顾不上叫嚣的伤,此刻,北豫只想,只想尽快停止这无休无止的责打。

  阖目闭眼,凭着脑中清晰无比的记忆,张口接上上一句未完的段落字句:

  “朴足以知法令之谓者,以天下为正,则奏天子。天子若则各主法令之。皆降,受命发官,各主法令之。”

  “啪!啪!啪!”

  自进门始,暄景郅就从未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从褪下外披的大氅,到撑在桌上挨打,统共也就只有须臾的时间。没有解释,亦没有训斥,甚至,暄景郅由始至终便看不出有生气的征兆,只有平静,平静的好像平常授课之时的样子,然而,今日,却是持着板子让北豫痛的不可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