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御不敢怠慢,前前后后反复查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回到其身旁,颔首道:“回尊上,内外重兵严防死守,就算是只蚊子,也休想靠近分毫。”
封屠裂点了点头,“做得好。封魔阵一旦开启,若中途遇阻或阵中人逃离,受此阵之人,极有可能被反噬,瞬间灰飞烟灭,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属下这便再去巡视一圈。”
水灵烟定在铜墙铁壁之下站了多时,只听天边吹响一阵苍凉的号角,脚下顿时风起云涌,平地生出滚滚阴冷之气。
通界石桥之下,深不见底的红浆翻涌,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时飞溅丈余,打在岸上的花蕊之上,顿时香消玉殒。
如血染般的彼岸花海之中,丝丝花瓣迎着冷风飘摇不止,像海上夜雨,身无定形,任尔随意,胡乱东西。
脚下所在之地,开始微微晃动,连带着身子都开始晃个无边无际。原本就暗无天日的魔界入口,顷刻间黑气弥漫,煞气充盈天地间。通界石桥对岸,已然不见那森严戒备的城墙,眼前只剩下混沌的浊气,与近乎癫狂飞舞的丝丝火红花雨。
封魔阵已开启,接下来,最先被夺走的应该是记忆罢。
十八年,十八个四季流转。唯有儿时的星空,金黄知秋的银杏树,人之初起的教诲与陪伴,是长久以来最不舍割弃的至宝。藏在心底最玲珑剔透的水晶府,不论见过多少风浪,遇过多少腥风血雨,只要轻轻开门进入,再暗的黑夜都可以笑着挺过去。
自宇叔遇害以来,她便长久地生活在仇恨、自责与怨愤之中,难得再豁达开朗地面对头上星空。兴许,那片星空还是如旧辉煌瑰丽,但心境失前,在她眼中早已江河扭转。
哪怕是入道之后小有所成,能够独立在天地间游走,但红尘嚣嚣,万千世间纷杂缭乱。你以为对者皆为对,错者皆为错。殊不知,善于恶,正与邪,只在每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许多年来,总是面临抉择,未从容度过一刻。命运有一双无形的手,牵扯着你身不由己,踏上冥冥中未知的前程。
或许,这一次是对的罢!
而心尖,好像有千百只双手在同时拉扯,撕裂开道道伤口,血流不止。终究,还是有些人事不愿就此沦落,长眠入土。
连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依稀有道声音悠悠传入耳畔,逼得她瞬间清醒。那笛声如人低声私语,婉转缠绵,一寸寸绕至心尖。
而后,于黑暗中一束极光骤现,耀目白玉笛瞬时跳出一个人影,立于她身前,全情注视。
水灵烟对此完全不敢相信,抖了抖嘴唇,才道:“怎么是你?你,如何进来的?不行,封魔阵已开启,若再不走,迟了恐有危险!”
风一栚淡淡笑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临走之前,我要还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左手被他拉到胸前,两只手捧在手心处,一条五彩石缠在了她手腕之上。低头一看,竟然是她之前丢失的水滴信物。
“九玄宫外的沙滩上,有许多这样的五彩石。我瞧它们可爱,便随手拾了一些带回。没想到,与这滴水还挺相称。”
水灵烟没有闲心打探这些石头的来历,漫天飞舞的火红花蕊越来越急,越来越狂妄猖獗。有如万千失心疯的鬼魄,厉声嘶吼,下一刻就要将人啃噬得一干二净。
“你别闹!封魔阵中容不下第二人,难道你想送命于此?”
“我没有闹。”
“那你为何要赖着不走?”水灵烟心急如焚,抬手要去寻他来时的白玉笛。
“我可以走,但你要先告诉我,胶鬲之困中,你没有唱完的那一句词是什么?”见她没有反应,风一栚甩手钳住她的双肩,定定道:“看着我!告诉我!那后一句是什么?”
水灵烟回望他深邃又急切渴望的双眼,歇斯底里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如何?你满意了罢!”
在他火热的唇封住自己的唇角时,不知是谁的眼泪滑落在眼底,滚烫又炽热。前路多险阻,出了封魔阵后,前尘往事在与己无关,又何苦碍于情面不肯将心迹袒露。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痛苦与喜悦交织,越想长久拥有紧紧相依,越是唾手可得之后越快的分崩离析。但曾经片刻诚挚的欢愉,也好过千年冷清的长夜漫漫,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