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封阵闻之未有任何答复。她苦涩笑了笑,觉得这些话语对他来说理所当然,一切都无可厚非,便又笑得有些凄然。
转身欲再次投身纵入江面,手腕却被人捉住。
“我以为,你身为魔界至尊圣女之位,应是会向着我这一边。”
封阵虽然不知她在天书上卷当中,具体看见了什么。但从她与昆仑山上长者所谈论内容,一来二去,心中大概也有所了解。燎惧,上古最后一位魔神,在戟御口中多少也有所听闻。至于魔神会再次重生,并意图吞并三界······
费心伤神,他不愿深究下去,遂捉了她的手腕,“如果,这人间终有一朝倾覆,我会护你周全,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水灵烟身子只微微一颤,霎时间,空气都为之凝结。片刻沉默之后,她挣脱手腕束缚,以背影相对,便化作道蓝光扎进了江水之中。却仍留下一句冰凉话语,回荡在耳边。
“我要的,非苟活也!”
·
初夜微凉,夜幕低垂,天边只见几点星光,却分外闪亮。
舒和峰一处石亭之下,周遭静谧,一袭月白道袍安然落座。亭下树影潇潇瑟瑟,清风吹拂苍古琴弦,依稀可闻清音浮动。
凝诚缓缓抬袖于琴面,指尖轻点琴弦,一声清悦随即漾于夜中。弦音如练,沉静又悠然。若烟霞轻缈,却沉于水潭。若轻舟泛湖,却徜徉自然。
任再浮躁的喧尘,抑郁闷闷的心境,闻此清音,都无不为之动容,随之同游太玄,复归舒然。
不知这是第多少个不见月的夜,也不知是第多少次与墙头君子以弦音畅谈。凝诚指尖仍轻挑丝弦,却率先开口道:“掌门真人来访,我应该俯首扣揖才是为臣之道罢。”
墙头之上一阵清风扫动,而后夜中倏地跳出一道光影,落于亭前。凝诚滞手,琴音便戛然而止。
“我从来也未曾想过,这掌门之位竟然是由我接替。万宗上下,无不哗然。我亦何尝不是。”
凝诚淡淡看他一眼,复垂下眼帘,“掌门大可不必自惭形秽。万宗门下,论道行功法,尚无一人可与之匹敌。明钧师兄与宝华师兄,虽执掌权位经年,却也不得不如是认同。”
尚九精摇了摇头,“人言,无所谓。道行功法什么的,也不过是多了顶帽子而已。越位高权重者,越是被这些虚名所累。一顶也是戴,两顶也是戴。多些少些,又有何妨?”
狂傲气势不复从前,察觉出他话中所含苦涩与无奈,凝诚不禁向他所在窥探。在看见他面上所淡淡散发的阴郁之意后,心中也是莫名一颤。
邋遢流气仍是他,目光却分明多了沉稳之意。凝诚望他良久,不明为何一夜之间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定在亭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听说,魔界幽牢狠绝霸道,这些年,你定是吃了不少苦罢。”
尚九精看着她欣慰笑了笑,“玄幽业火固然厉害,于我而言,却也只是多了道虚门而已。”
看来并非是受魔界幽牢的折损,凝诚想了想更是不解,遂试探道:“万宗于修道界来说,向来居于首尊之位。而位列一宗之主,更是无上荣光。我等门下弟子,千年清苦修行,也无不为之心驰神往。师兄如今登顶夺魁,理应高兴才是,何故如此低眉垂眼······”
未等言尽,只听他肃然打断,“师妹,你可也想做这万宗掌门?”
“是,谁人不想······”
“不可!”
听他一声怒吼,凝诚不禁愣怔。却见他眼中黯然散去,犀利寒光幽幽闪烁,望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唯有你不可!我在这世上一日,便不会如你所愿!”
凝诚被他反复无常搅得万分莫名,“师兄,你!”
“凝诚,我只问你一句。”尚九精难平心中积郁,目光定在她双眸之间闪烁不停,“当年噬情墟历劫,你可曾有后悔过?”
夜风猛然扫过面前,凄冷之中,她抽回心神,缓缓坐于亭下,指尖拨弄琴弦,终究是一字未言。
“可我后悔了。悔之当初,不如也噬情墟走上一遭。好过今日,沦落至此,百年怅然。”
袍衫随风抖了一抖,夜中只留疾风过耳。指尖紧锁处,一滴晶莹落于弦上,便随着苍古琴面,再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