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告诉我你连这都不记得了。”
那一刻,即使是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段执一也在隐约中感觉到,阮颐似乎是不愿意听到自己这样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解释,“我高中时很少跟女生接触,更不用说是外班的女生了。只是我听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
“觉得什么?”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凌厉,原本这可能只是阮颐看人的习惯——没有表情的直视,但任何人都会觉得那样的眼神无法抗逆。
“觉得我好像知道你要说什么。”
就是那样的感觉,觉得他仿佛唱一句歌词,她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仿佛他看过一本书,她就能把里面的人物说得头头是道;觉得他如果说自己心情不好,她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说出来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感觉,阮颐很像她。
所有的一切,都把阮颐指向那个方向。段执一不相信事情真的如此凑巧,纸条上的那个女生狠喜欢数独,阮颐解数独的速度也让人惊叹;那个女生喜欢披头士,坐在车上,他故意调到了约翰列侬的歌,阮颐刚听到前奏,就能说出歌曲的名字;最让他觉得无法解释的是,阮颐替他拿电话时,他闻到她手腕上的那股香气。他很熟悉,就是那些纸条上的味道。
从前他和凌弋也讨论过这是不是什么花香,男生对这些味道的判断天生不敏感,他们只能记住这种味道很特别,很少见。
因此,看完周衡扬后,他把阮颐带到了那家常去的书店,将《阴翳礼赞》递给她时,她的表情告诉他,是阮颐,那个人就是阮颐。
她说,阴翳礼赞是她最喜欢的日本作家写的散文。
圣诞节前,阮颐约他去爬山,他回了个好。刚要从办公室里出去,忽然接到凌弋打来的电话,约定过年时回去看班主任的事宜。
在最后快挂电话时,段执一还是没沉住气问了凌弋一句:“老凌,你还记得那个给你放纸条的女生吗?”
那边愣了几秒,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边嗯一边说:“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文科班的那个嘛。”
段执一没回复,只是听着他说
“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儿啊,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不是当初就告诉过你吗,我亲眼见过,就是文科班的,短发,戴眼镜。”
段执一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阮颐发送过来的消息:
“我是真的不记得,谁是凌弋了。”
☆、山月不知心底事(下)
段执一觉得,自己跟阮颐最像的一点,就是如果有什么事情想不清楚,好,那就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动。
原本段执一已经基本确定,阮颐就是那个她,然而凌弋却把他打回了现实。她不是,她不知道。
那个星期,他过得很沉默,身边的人也发现了,只是没人问他。在他们眼里,段执一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觉得解决不了。
然而,他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缺失了,他想找人问问,于是三言两语将事情概括完,向求学时的一个外国好哥们儿求助,对方只说:“Find out whether you like the person in front of you or the person in your imagination.”
他们互相的隐含意义再明白不过:“段执一,你这个感情白痴。”
有一天下班回家,段执一走在路上。完全是无意识的,向着人流拥挤的方向走。虽然他所学习的医学知识告诉他,最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他刚走在转角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一家门店的橱窗前。她的头上架着大大的耳机,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橱窗。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却没有上前。
段执一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在美国,大多都卷着波浪头,笑容大大地挂在脸上,让人看了就心情很好。他并不是这一刻才觉得阮颐与众不同,她的美好一直都在于她的安静,让人看上去就很心安。
让人想要拥抱。
他掏出手机,原本想把她拍下来然后发给她,告诉她自己在旁边。然而当他拿出手机放大,按下拍摄的那一刻,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阮颐流泪,不是一滴一滴克制地下落,她完全没有让自己停下来的想法,只是任由眼泪滑落。
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周围的人都是笑闹着经过,几乎没人注意这个打扮得没有任何特点的女人。她的身上自带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她的嘴唇在动,很短的一句话。根本看不清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