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樱唇几乎贴上那人的脸颊,“表姐,你调|戏我。”
那声音调笑,何曾有半分着恼。
桑琰就扔了她的手,再无进行下去的兴趣。
她坐在她旁边,说不完的埋怨,埋怨她不该将自己扯进来。
昔妃娘娘要挟桑女官,指她入御史台已非清白,罪犯欺君,她才不得不陷害她那无良的表妹。
事实上,也是她表妹指使的。
她被追究陷害之罪,险些没命——某人给她出招,求助她的情人弘王殿下,过程么,怎么悲惨怎么来。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她与弘王商议好的局。
否则她怎么会改头换面,成了弘王幕僚的夫人,她表妹,堪堪正是那个幕僚。
局中局。
某人对陛下说,会借助段刺史,设法成为弘王的亲信,而在弘王这边,这只不过是他们商议好的一步棋。
她监视弘王与段刺史,将他们想要梁帝知道的消息上报。
段刺史勾结弘王,梁帝早有所觉,不过心知他迎风倒的不良嗜好,也有心利用他牵制皇子、平衡朝局。
来日不听话,便杀了,像上回那样,烧成飞灰,不信他还能逃掉。
什么刺史,什么世家,什么智囊,什么谋臣,无非是皇家的奴才、玩物,一条条会叫的狗,高兴来赐你宅邸美人,厌恶时无声无息就要了性命,最可怜教你生不如死,连死都不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要权势天长地久,便不能落入忠孝礼义的窠臼。
良禽择木而栖,木朽,伐之。
尧姜殿下胜过梁帝之处,在于她对对手的绝对尊重,勉强算得上惜才。段刺史在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是对手,无关同路与否,只是一种嗅觉。
她嬉笑怒骂,还是没有自信,还是怕被人在身后来上一刀,尽管那刀一直在逡巡,教她觉着冰冷。
只要一阵风,就能滑入她的心,要了她的命。
某人感觉到掌心的湿冷,反握住桑琰的手,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暖身子,她捋她的发,一寸不落,温柔小意,“表姐来日,要不要做皇后呢?”
桑琰环着她腰,脑袋蹭着她胸前的软肉,舒服得眯了眼睛,昏昏欲睡,仿若梦呓,“做你的皇后吗,夫君。”
尧姜殿下闭眼,微笑,心知她猜出什么,或许敏感如她,甚至想起了那场摄魂术。尧姜殿下不惜耗费心血,只为追问弘王致命的秘辛,还有什么比这更野心毕露的呢。
她甚至不需要知道她的身份,就可以料想她不一般的居心。
不是篡位,就是谋权。
弘王殿下只知桑琰有意教她知道怀孕之事,为的是击退情敌,殊不知二位美人早已达成共识。
女子,总是被低看,同时被低估。
只要她助她报了文雍的仇,教廉王付出代价,别的她都不计较,原本她作女官也不过这一个目的。
爱使人执着,拥有如此纯然的胆魄。
两个女子的痴心妄想,够疯狂,够有爱。
两个失意人,看得懂彼此眉间的落寞,不问因果,不计前缘,不戳穿,只取暖。
闷热的夜,一道闪电划破镜中两张精致的美人脸,亦明亦暗的光,使那肌肤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斑驳,通到心肝肺腑,贪婪十足,又迷离炫目。
入夏的第一场雨,终于滂沱。
最后一场生死局,需调动所有棋子,好好布。
大梁迎来一场灭顶的夏雨,东南各州径流涨岸,洪灾严峻,饿殍遍地。陛下刚拨了银,户部尚书就染了病。他听闻当地官吏不肯开仓放粮,民众抢粮,暴|乱已起,他可不愿冒险当这个钦差大臣去送灾银。
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臣子的路数,还是很清楚的,东南暴|乱不过癣疥之患,他有心拖一拖,等事情闹大些,治这些畏缩小人一个延误之罪。
几个刁民的生死,自然不及他整治臣子树立君威来得要紧。
他没等几天,东北战事又起,鲜卑趁着大梁洪灾之乱,有意一雪前耻,料定大梁必会拨部分军粮赈灾,前线粮草必会不济。
皇帝陛下又岂会如了蛮夷之意。他朱笔一挥,尽数否决军粮赈灾之请,执意只拨银不拨粮,命地方官吏就近征粮。
东南各地的灾民纷涌入京,九门提督奉命拦截,违者格杀,燕京城外血流成河。
灾民一旦入京,一来多养活不少人,二来有此先例,必会没完没了,届时难保太平。燕京城的百姓心知肚明,却也物伤其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