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妃带着付夫人,躲避那紫衣乐师的杀招。乐师谨记主上叮嘱,到底投鼠忌器,渐渐势弱,好在愣头青姚监副送上门来与他对打,他招式古怪,且避且战,胜似斗鸡,反帮了倒忙,给昔妃娘娘添了不少新伤。
越来越多的禁卫涌上来,昔妃娘娘满身血痕,竟还能喘气,紫衣乐师与姚监副对视一眼,只得愤愤作罢,飞身离去。
其余刺客,纷纷就擒。
跳大神的姚监副,头昏脑胀,官服淌血,怔怔扔了长剑,颓然跌在地上,捂着脑袋直摇头,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而自己方才,又作了何等荒谬可笑的反抗。
他可是最窝囊最手无缚鸡之力的姚监副姚佞臣啊。
只不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吧。
且众人看来,他可在保护昔妃娘娘。
弘王殿下彻底绝望,某位谋士到头来,还是着紧她养母的生死。
他阖上双目,心头打鼓,手心发汗。
几位刺客中很快有人招供,说是弘王殿下主使,务必要太子的命,其余几人纷纷应和,唯有一人笑出声来。
他抬头抹去易容,露出一双疲倦的眼,里头有座颓圮的古刹。
忠义侯付铮。
他一脸不怕死的慷慨神情,笑行大拜之礼,脑袋嗑得咚咚响,仇恨中仍有刚烈耿直,“陛下,臣受虎贲营昭武副尉袁懈指使,前来刺杀太子,为臣冤死的堂妹报仇,然并未听命弘王。”
付小白终于发觉自己上了贼船,学会撇清干系,澄清原委,免于进一步被利用,姚监副欣慰之余,只有苦笑。
昔妃保留他这张牌,无非就是怕自己不来,若付铮入狱,付府必受牵连,届时她便再也沉不住气。
那个袁懈,正是阅军礼上沈度的棋子,本是十分可疑,不宜再留,不知怎地取信于人,还骗得付铮为他驱策。
某人叫苦不迭,堂兄,这回可真被你坑死了。
浑然忘了,当初是她坚持不肯告诉他诈死真相,非要给他一个教训。
刺客中分成两派,各有各理,英明神武如皇帝陛下眯起眼,也犯了难,不知是该顺水推舟处置了不安分的弘王,还是留着他,免教太子太过嚣张。
他轻笑,脑壳很疼,并且这痛,蔓延到全身,心上烟雾缭绕,如一座孤岛,可一支支箭,还是准确无比地射了进去。
他看见那个宫装女子倒下,满身血污,一身萧索,她鲜明的容颜,渐渐模糊。
昔妃啊,你就这么想害我的儿子,这么想替他报仇,想到不顾我的安危,就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全潋,你好狠的心!
他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他张口想喊沈度,发了个音又仓皇咽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仿佛一切失去控制,滑向一个冰冷凄清的深渊,而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梁帝忙吞下金丹,才觉神智清明了些,他看见昔妃身侧那个妇人抱着她,衣衫染血,泣泪哀鸣,“陛下,求陛下救救昔妃娘娘!她方才是为了救臣妇,才会重伤!求陛下救救她!”
姚监副无心欣赏美人梨花带雨,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果见付夫人怒指过来,吓得他一激灵后退半步,连冷笑都没藏好。
付夫人神智不清,声泪俱下,“这位大人功夫不济,屡次误伤昔妃娘娘!”
这句话不是陷害,胜似陷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梁帝对昔妃的怜惜,彻底定下弘王谋刺的嫌疑。
姚监副本为弘王幕僚,昔妃又同皇后交好,自然站在太子这边,他身为人臣保护不力,多少就有蓄意加害的意思,正好与弘王刺杀太子呼应。
姚监副终于连冷笑都保持不住了。
她眼中彻底黯下来,阴云密布转为狂风暴雨,渐变成阴狠诡谲的暴怒。
全甄仍伏在地上,怀中的昔妃奄奄一息,满地鲜血,似晚花残红深浅开,那是她亲堂姐,的确堪怜,何似自己身上,都是旁人的血,脏得很。
她咬着自己,怕她杀了她的堂姐,将她送入牢狱,也好留昔妃一口气,却从没有想过,她还能不能出来。
在她心里,大概只觉得祸害遗千年,明枪暗箭,都伤不了她这个机关算尽的小人。
她摇头,猛烈地咳,要咳出血来,目中仍温柔如水,明明自己活成了个泥人,为什么还会心痛呢。她看见归柳遥望她一眼,于是弯起唇,笑出一段悲戚。
那眼角还凝着深切的恨意,钻进了骨髓里,一只跗骨的蛆,日日啃食,不停休,这恨,一旦生,至死难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