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尧姜_作者:九纵(158)

  弘王殿下知尧姜喜静,倒是只留了谢喻和他的医女,可这宫殿奇巧,不知在哪个通风的地方,竖了多少双耳朵。

  他隔着床帐,小心翼翼又诊了一回脉,叹了很久的气,“哎,侧妃娘娘这是不教臣好过啊,按这趋势下去,臣就是华佗转世,也无力回天呐!”

  他扔了一个纸团入纱帐。

  尧姜接过来,语声闲凉,“我活过来,就是谢院判医术高明,我死了,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听明白了。”

  她展开纸团,看见上面写着:我手中有三万禁卫军的布防,需借你一物送出宫去。

  尧姜撩开薄纱,脸色苍白,容颜如梦似幻,无声哀戚,“何物?”

  他亦无声,只作口型,“敏妃的尸身。”

  他又扔一个纸团,朗声道:“殿下爱重娘娘,娘娘要多保重!”

  她笑:“谢院判放心,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第二个纸团上写着:若你知晓并州军的所在,便一并送出宫,医女将消息绘制在尸身背后,非药物不能显。故人不能白白牺牲。

  其实不过短短一瞬,谢喻却觉着这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看到她张口,眉头打结,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尘缘寺。”

  她几番试探,确定慕容衡知道昭廉太子还活着,并州军必定离京城不远,尘缘寺背靠深山,又有地道直通梁宫,不必经过城门,没有比那儿更好的藏兵所在。

  慕容衡按兵不动,将她困在这里,再放出消息,只为将她的势力引入宫中,并州军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掐指一算,她的黔州军,终于也快到了。

  归柳,我欠你良多,再多一件也不多嘛,你日后可要常入我梦境,好好地骂我。

  谢喻一脸憋屈地吞下那两个纸团,捕捉那人一闪而过的笑,想到甘之如饴四个字。

  哎,赌她就赌她,不改了。

  尧姜整日抱着归柳的尸身,神色恍惚,眼中却满是畏惧之色,不敢去触碰她冰凉的肌肤,唯恐碰一下她就会消失不见。

  弘王殿下忍无可忍,佞臣谢喻献计曰,侧妃娘娘正值心神最脆弱之时,不若带着她和那尸首去乱坟岗,饿她个几天,吹几天冷风,也就听话了。

  弘王殿下依计而行,困了她三天三夜,第四日去接她时,她还保持怀抱的姿势,气息奄奄,他一把就拉她入怀里,尸首滑落,她在他怀里剧烈挣扎,最终化为无力的低泣。

  陈其,你会带她回去的吧。

  慕容衡怀抱他亲妹,正投喂稀粥,他爱上这项活动,觉得她不说话的时候,才比较可爱。

  “有人看见段辜存在燕栖湖钓鱼。”

  她推开他的手,自他怀中仰望,眸盈秋水,笑容残忍,“那还等什么,杀了他。”

  她笑得浑身战栗,险些从他怀中滚落,他只得搁下碗,双手抱她,“还不得你出马,他才肯现身。”

  她被困已久,而段辜存不闻不问,本以为要独善其身,没想到还是来了,可惜如今她怪他来得太晚,誓要杀他泄愤了。

  慕容衡摸摸她的头,从袖中抽出一支黄花梨木的钗,雕了一只精致的小狐狸,狐狸嘴角含一抹轻盈笑意。

  他替她簪上,语声温柔,细腻如沙,“你替我杀了他,我许你一个心愿。”

  她摸摸那狐簪,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死在一起,就好。”

  他没说话,却还搂着她。

  覆盆山上,石亭之中,一青衣女子正自抚琴,发间簪一枚精巧的狐狸木钗,被落日镀上熠熠的浅金色。

  尧姜在此地断断续续弹了几个时辰,倒也有不少游人附庸风雅,问询搭讪,可惜都不是那人。开始她还能弹一曲完整的《高山流水》,弹到后来,头昏脑胀,破罐破摔,干脆乱弹琴,各种魔音乱耳。

  有几只呆头鹅,作书生打扮,大概是书读得太多了,竟还问她是不是在弹什么孤本,可否指教一二。

  某人就cos了一把狐仙,四周望望确定无人,示意几人靠上前来,神色看起来是极认真的,问他们想官拜卿相,还是富甲一方。

  结果她一拔出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几人就尖叫着打滚跑了。

  终于有人苦笑,踱步出来,坐在她对面,按住那恼人的杂乱琴弦。

  她眯眼,“不意此地逢君来。”

  她说:“先生你可曾怕过我?”

  他摇头,笃定,真诚,然后她笑,解脱,自嘲,“可惜了,我们同路一场,猜忌不断,不是敌手,胜似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