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
四岁的林浅榆已经开始识字,可墙上的十个字她只认得六个:一对, 一个, 孩子。
阮泉也不教给她这个——因为这是阮泉过得最狼狈的四年。连遂城老家都不能回去。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一步不落带着林浅榆,走哪儿带哪儿。
最记忆深刻是,阮泉黑白颠倒带着小孩满北京跑剧组,赶不上公共汽车, 蹬三轮也去过。可阮泉总是告诉林浅榆,她很有钱,很有钱,只是现在不能拿出来用。
林浅榆问她:“那什么时候可以用你的很多钱。”
她想阮泉买两串每天推车经过街口的冰糖葫芦。她一串,阮泉一串。还有大红蜜枣和萨其玛,她想放在小柜子里存起来,慢慢吃。
阮泉说:“就快了。”
“那是多快?”
“很快。”
“很快是多快。”
小孩打破砂锅问到底,阮泉没办法,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只五角梅花硬币,在地上弹走,硬币沿着弧度飞快往前滚。
她对林浅榆:“像它逃走那样快。”
可每次都这么说,后来林浅榆就不相信阮泉了。
直到有天阮泉不再去拍戏,也足不出户,将95号里的所有家当悉数砸掉,记事本撕碎,衣服烧毁,还有那台林浅榆经常看动画片的彩色电视机,偶尔会看到有阮泉………总之,所有东西都被砸坏,生活了六年的房子,只留下她和林浅榆。
清晨她摇醒林浅榆,告诉小孩,今天要去南方。
林浅榆还没从难过里走出来,哭着问阮泉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啊,她喜欢这里的酱骨饭,喜欢剧组的篷车,喜欢好多好多………她不要走。
阮泉没说话,给她扎好看的哪吒头,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哄她,给她裹上黑色的羽绒服。锁门,提一袋行李,单手抱林浅榆,在深巷犬吠里,带着林浅榆去坐车。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我们不去遂城看姥姥吗。”小孩咬着豌豆黄,扬起小脸可怜巴巴望阮泉,“你说姥姥想我的。”
“我们先不去。等以后再去。”
“你又骗我。”林浅榆两只稚嫩的眼圈绯红,豌豆黄融化在嘴巴里,甜涩的味道滋润喉咙,她被噎住了。
“不哭,浅榆。”阮泉蹲下来拍拍她的小后背。
林浅榆抽泣不停:“你说今年过年去遂城姥姥家的,你果然又骗我。”
她不闹阮泉,可是心里好难过。她想姥姥家的葡萄架和黄鹂鸟了,那只比她还小的小家伙,总是敢站在她手掌心里啄吃的,不怕她。姥姥说,下次她再去的时候,就会很多只小崽子啦,给她两只带回北京玩儿…………
阮泉一直哄她,说这不是搬家,是去南方旅行。
南方可好玩儿了,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有好多好多和浅榆一样可爱的小孩子,浅榆可以去幼儿园,想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吗,她们会把零食分给浅榆吃,不过男孩子的东西不能吃哦…………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北京。”林浅榆停住了哭腔。
“我们可能会多住一段时间。”阮泉说。
林浅榆揉揉眼眶:“那是多久,一年那么长吗。”
阮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她不想林浅榆难过,就说:“等浅榆长大,可以自己回来北京啊。”
“你呢。”小孩总是有好多问题。
阮泉摸摸她的两只哪吒小揪揪:“以后浅榆考北京的大学我就跟你一起回来,把姥姥也接过来,可以吗。”
林浅榆执着:“大学是什么,明年可以考吗。”
阮泉站起身,比比林浅榆的个子,和蔼的说:“等浅榆长到和我一样高,就可以考大学了呀。”
林浅榆鼓了鼓脸,童言无忌:“那我明年就可以长到和你一样高。”
——
阮泉带她去了覃市,那座正在日益蓬勃发展的新城市。
林浅榆第一次见到谢明健,看起来对她和阮泉都格外的好,;还有谢衡,虽然好像总是很讨厌她,不过没关系,她明年就走啦。
可是后来,好像过了很多个明年,她都没回去。
直到阮泉去世。
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很饿,饿到快要晕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