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有小朋友跟着小声议论,声音充满惊奇:“叫许老师哦!”
许知凡的脸迅速红起来,他低下头不敢看他们,胡乱翻开音乐课本。
小男孩压着嗓子反驳:“是阿诺姐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哇!”一双双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他。
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脸烫得要爆炸,手放在琴键上微微发抖,一不小心按出一个低沉的颤音,他吓得连忙收手,一抬头,又撞上一双双充满期待、好奇、疑惑的纯真目光。
脚不自觉地轻颤,迟迟不敢踩上踏板,他喉咙发紧,嘴唇干涩,没有安全感,非常没有安全感,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承载期待的舞台,他想藏起来,想把自己锁回小隔间里,想躲进一个熟悉的、安全的、无人打扰的世界。
熟悉的、安全的、无人打扰的世界。
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手指悄悄放在琴键上,哆——第一个音符突兀地响起,紧接着是第二、第三、第四……很快音符连缀成曲,蓬勃悠扬的旋律从音箱里流淌而出,将他环绕包裹,许知凡闭上眼睛,像沉入另一个世界。
小朋友们睁大眼睛看着如入无人之境的许知凡,这曲子好美,可是他们没听过,要怎么唱?视线纷纷投向傅语诺,后者露出安抚的微笑。
傅语诺优雅地倚在三角钢琴边,蓬松的鬃发勾勒出纤细的身形,她和着柔和的旋律舒缓地念唱:
“暮色中在我的天空里,你像一片云,
你的形状与颜色正是我喜爱的模样。
你是我的,我的,具有甜蜜双唇的女人,
在你的生命中,我无止尽地梦想着活着。”
许知凡深深地凝望傅语诺,她优美的侧脸映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眼睑上方有一块极小的粉色淡痕,不知是哪只调皮的蝴蝶留下的亲吻。
“我的灵魂的灯浸染你的双脚,
我的酸涩的酒在你的唇上变的更甜,
噢,我的夜曲的收割者,
那些寂寞的梦如何会相信你将会是我的。”
他其实很早就见过她,三年前的迎新晚会上,她身着一袭白纱长裙,在璀璨热烈的灯光和掌声中款款登台,动听的旋律自她指尖倾泻,辉煌的技巧与炙热的情感完美结合,她是远古的祭司,轻而易举地操控最私密的情绪,以华美乐章泣诉一段遥不可及的梦境,他陶醉在她编织的梦里。
“你是我的,我的,我在午后的风中放声大叫,
而风,拉扯我丧偶般的声音。
劫掠我双眼的女猎师,你的战利品,
让你的夜的凝视宛如水一样的宁静。”
她有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总是闪耀着不谙世事的光芒,有一股穿透人心的良善之美。她确实是良善的。她洞穿了他怯懦之下的渴望,原谅他的窘迫与无礼,假扮成恶人给予他一次登台的机会。
她努力地保全了他的自尊心,那么他能否还她一个如梦的期许?
“你被囚禁在我音乐的网中,我的爱,
我的音乐之网如天空般辽阔。
我的灵魂在你哀叹双眼的海岸中诞生。
在你的哀悼的双眼里,梦的土地生成。”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自己的渴望,他渴望登上高台,渴望弹奏自己的乐章,渴望她喜悦赞美的神色,渴望发光发热不再被无视被遗忘,渴望成为梦的编织者,渴望成为像她一样的无与伦比的祭司。
*
谢西然收到电话来幼儿园接人,傅语诺已经等在门口,一见到人就往他怀里扑,像不能独立行走似的。
谢西然疑惑她怎么突然来幼儿园,她性子急,所以他每个暑假都会押她到幼儿园做义工,磨一磨她的狗脾气,可平时没有他的催促,她很少主动来幼儿园。
傅语诺亲昵地蹭他下巴,心不在焉地解释学校有点事,又好奇地翻他衣服:“怎么穿得这么正式?要出去吗?”
“嗯,宋桀回来了,你孙叔叔请吃饭。”
宋桀是孙戴安的儿子,比她年长几岁,从小在国外长大,前几年回国做了心理咨询师,孙戴安不满意,总觉得自己儿子大材小用,二人没少为此发生争执。
不过孙戴安总是吵不赢,因为宋桀背后还有一位靠山——孙戴安的前妻,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