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智脸上刷了层辣椒油,又被架在火上呲呲地烤,惭愧道:“都是我不好……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话已出口才发现这说法虚伪无赖且颇有占便宜的意思,他的脖子弯成垂杨柳,不敢正视对方。
叶茹薇比他得体一百倍,笑微微道:“你像从前那样陪我爸妈聊聊天吧,宁总还在鹊州等我们,吃了晚饭就得赶回去,待不了多久的。”
“……好。”
叶家双亲正在家编草席,两个放暑假的弟弟也参与其中,见编好的草席已垒到半人高,叶茹薇埋怨父亲不该过度操劳。
叶父一个劲儿说没事,叶母也说他成天闲着精神不振,干点活儿更有利于康复。
崔明智听得出这是借口,老夫妻自咎拖累了女儿,想方设法替她减轻经济负担,这点也在他们对他的态度里得到充分体现。那过分的热情和小心翼翼的周道,无不带着乞怜意味,分明怕未来女婿因自家的贫病嫌弃女儿。
“小崔,你喝口茶歇一会儿,薇薇她妈去杀鸡了,老二老三也去买肉割菜了,你爱吃茶油炒土鸡,待会儿敞开肚皮吃个够。”
叶父把家里的茶果糕点一股脑搬出来,还要上山摘桃杏李子,崔明智劝了又劝方拦住,对这贵宾待遇受之有愧。
叶父的心情与他相仿,趁叶茹薇去厨房烧水,觍着脸求告:“小崔啊,我的病已经好了,要不是家里人不许,我真想马上出去打工。最多明年年初,我肯定会出去挣钱的,请你再耐心等等,我们一定最先还借你的那笔。”
说得崔明智屁股发烫,坐不稳当,忙按住老人激动举起的双手。
“叔叔您现在保重身体最要紧,别的都不用想,过度劳神病情起了反复就得不偿失了。”
叶父心里装着沸水,一掀盖子就满头冒烟,不自觉露出苦相。
“孩子,我心里急啊,家里的债大多是零零碎碎借来的,还得慢点也伤不了人家的元气。可你不一样啊,你把所有积蓄都借给我治病,自己落得身无分文,我一想起来就吃不下睡不着。那些钱都是你累死累活挣来,准备用做成家立室的,竟被我花光了……我真对不起你和薇薇。”
叶家父母为人厚道,自身能力低下,不得不依靠叶茹薇过活,其实并不愿做压榨女儿的吸血鬼。这大半年受疾病债务困扰,叶父像下锅的米粒被现实烹得稀烂,早失却一家之主的坚强,提到苦楚老泪便不请自来。
崔明智觉得那一滴滴泪都像鞭子抽打他,忙不迭递上纸巾劝慰,生怕被叶茹薇撞见。
叶父趁机哀求:“小崔,薇薇命苦摊上我们这种没本事的父母,从小跟着遭罪,受了很多委屈。好在她自己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留在大城市,又托你介绍进了大公司上班,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却被我这个废物爹拖垮了。你肯拿出全部积蓄为我治病,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叔叔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因为我影响你和薇薇的感情,薇薇太不容易了,她往后要是过不好,我的病就是好了也没脸活下去啊。”
崔明智并非铁石心肠,听到这里忙捡该说的说,拍着叶父肩膀献上定心丸:“叔叔您放心,薇薇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叶父急忙抓住他的手,满含希望的视线在他脸上聚焦。
“小崔,有你这句话叔叔死也放心了,我们不是那种赖账的人家,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内我一定把钱还上。”
崔明智比他还窘迫,心劳计绌地挤出些好话来安抚,然后找借口躲到屋外。
来到厨房,叶茹薇正坐在灶前发呆,水早烧开掺进了保温瓶,灶膛里的火已奄奄一息,屡屡轻烟散漫地飘向四周,一如她此刻的神情。
“薇薇。”
他轻轻呼唤,发现她眼角发红,留着泪的足印,惊疑她是否听到了他和叶父的对话。
叶茹薇闻声展颜一笑,揉着眼睛自嘲:“好久没生火,都不太会弄了,浪费了好些柴,还把自己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无论这是不是掩饰都教崔明智心疼,他现在真心想做点什么减少她的伤痛,却又明白任何举动带来结果都会适得其反。
事态如何叶茹薇也洞若观火,立马拿闲聊驱赶窘迫,问他:“你工作还顺利吗?”
崔明智得救似的点头:“还行。”
她抿嘴微笑:“那就好。”
生疏的客套令他悲凉,以前叶茹薇是他最亲密的谈心对象,他能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地向她畅抒胸怀。最近他的职场压力直线上升,急需纾解,不禁改口:“其实也不太好,你都看见了,宁总那个人疯疯癫癫的,不像干正经事的,比明总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