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是早已料到有这样的境况,才刻意作此等编排佈置。看起来,圣上对待姑娘确是与众不同。」嫣明轻勾起樱桃般诱人的嫩粉嘴唇,言语微露嘲讽。
我偏不想要他这一份的与众不同,太后本就不喜我,经今日这样一闹,她的面子挂不住,肯定更是把我讨厌到骨子裡面去了。要来的总归要来,只要是在这座皇宫裡,岂能避一辈子,心裡暗叹口气,我无奈的道:「沐岚,妳出去盯着,有什麽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茗烟,替我着装吧。」
凌乱的长髮梳没两下,沐岚已经又冲了回来,神色,比方才的更急,还添了几分古怪。「皇上和二爷也来了!」
一连串不徐不疾的脚步声,敲响了长廊,还有对话的声音,自未掩的门扉和层层清幽竹帘透来,侵入我的耳朵。
「母后要来容华宫,怎麽不派人知会朕一声?」
「哀家听闻夕儿醒来了,只想来探望一下干女儿,何用小题大作?倒是皇帝你,不是正在早朝麽,怎麽跟翊王匆匆赶过来了?你们这班奴才,是谁惊扰了圣上?」
「今天早朝结束得早,皇兄和儿臣只是凑巧同来而已。」
「你们两个,倒是宝贝夕儿,居然还派了禁卫军守住整座容华容,怎麽,是怕哀家进来麽?」
「朕要阻截的,只是一概的闲杂人等,母后当然不在此列。踏雪,你身为禁军统领,这事你责无旁贷,朕当初是如何吩咐你了,是谁许你对太后不敬了?」
「敢以下犯上,挡住哀家的路,说是没人唆使,又有谁相信。」
「皇上、太后息怒,是卑职犯错,请皇上处罚。」
「罚你扣掉三个月的俸禄。」
「谢皇上开恩。」
「哼,这惩罚倒是轻得很,皇帝不怕被人闲话,说你偏袒自己人?」
「太后宽仁慈爱,自也不会计较这些奴才们的小过失……」
虚与委蛇的你来我往,句句话中有话。转眼一行浩浩荡荡的主子奴才已经抵达房门口,我只来得及披上外衣,扒了几下长髮,来人便跨过了门槛。
宇文太后娇娆美豔,风华不减,满身都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赫赫凤仪,雪肌花貌的脸上端满了稳重干练。辜祉祈与辜祉轩相傍在她的左右两侧,如此的高大、卓然。
我强自打起一副精神的模样,下床行礼。「洛言夕参见皇上、太后、翊王爷。抱恙卧床,刚才一时未能起来相迎,请太后恕罪。」是的,此刻寄人篱下,我只好披回洛言夕这重身份。
「夕儿,伤口还痛着麽,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了?」她单手扶起了我,温和的笑脸,关心的语气,彷彿便是最体贴的慈母。
那水灵灵的丹凤盈眸,半眯,却是不含半分笑意。我暗暗留神,脸上不露声色。
「已经好多了,谢太后娘娘关心。」很好,她绝口不提那次将我打包送给八王子的事情,彷彿一切诡计于她无尤。
「该叫母后了,怎麽还是改不了口?」她看着我,眼角微扬。
我的母后,天下间只有一个,我再怎麽不肖沦落至此,也绝对不能认他人作父母。倔强地紧抿起嘴巴,我摆明了抵死不从的态度。
本来还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得悉了我乃是异国公主的真正身份,毕竟那日在对峙两军面前,我直认了是未死的尔雅,人多口便自然杂,传进深宫禁苑她的耳中来,亦非不可能。此刻,察见她黑瞳裡怒火隐隐,不问便能得知,她不但全盘知道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而且,她恨我。
不只是不满、讨厌,是恨,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的那种昭昭恨意。
她,已经将对洛言夕和雍尔雅的反感合而为一,提昇至一个极端可怕的层次。
捉住我手臂的玉手陡地一紧,染了豔红蔻丹的尖尖十指,深深地掐进了皮肉裡,因为太过用力,还掐出了十枚新月般的细弯凹痕。
我倒抽了一口气,眼裡泪光涟涟,却是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
辜祉祈的眉头皱了一下,只是极轻极微细的一个动作,所有人都几乎忽略了。「母后不是带来了冰糖燕窝,说是夕儿重伤初癒,要给她补一补身子麽?若放凉了,可要辜负母后的一番心意。」
太后扫了他一眼,笑得很是可怕,手一收,鬆开了劲。伤后力气全失,我一个不稳,顿时便倒了。
两双长手却同时伸来,搀住了我。
这情景似曾相识,跟秋祭圜丘上那幕如出一辙,我的心狠狠地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