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所有婢僕都说,皇上对夕皇妃娘娘的盛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朝中所有大臣却都说,自古红水皆祸水,此女迷惑皇上居心叵测,劝皇上远之离之。
我一笑置之,变本加厉地享受着这样无上的特权。
午夜梦迴,自前世的场景裡迷煳惊醒,我总会从咫尺那双未曾寤寐的深远凛眸裡,读到歉疚似的补偿和纵容。他的眼神带着倦意,蕴藏心事无数,似乎在告诉我:不论我想怎麽玩,他都会一直的,一直的奉陪下去。
歉疚?补偿?我果然是在发梦,清醒过来之后,我为自己的幻觉感到可笑。
最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过去,漫长的严冬到了尾声,便是一元复始,桃符换旧的新春佳节。皇宫裡免不了又是大宴小宴不绝,身为当前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西宫娘娘,我只能扛起精神,摆出一副千娇百媚、谈笑风生的模样出现人前。一面应酬皇后娘娘眼中不时射来的冷箭,一面忍受着正直朝臣们鄙夷的目光,一面还得跟某几个想跟我打关係的沽名钓誉之徒周旋。虚情假意得连我都要受不了自己,为免肚裡的宝宝跟着娘亲学坏,几天过去,我索性以抱恙为由大模大样留在容华宫。
耍任性是宠妃的专利,第一次发现我也有这样的好处。
足不出户,终日无所事事的吃和睡,直至新年即将过去,我也真的快被憋出病来。彷彿是上天响应我的呼唤,在这正月十五新年的最后一天,有人前来叩我家的大门。
李寿笑眯眯的走进来,躬了下身。「夕皇妃娘娘,皇上请您到涵碧湖畔相聚。」
虽然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好兴致,挑上这个寒气浸骨的半夜时份将我挖到湖边去吹风,只是闷得慌了,外出走走也是好的。沐岚为我作主意,挑了一件粉嫩可喜的春水色小褶裙,外罩羽毛白的软裘,三千青丝轻挽成髻,以一支银月钗固定,轻扑水粉,澹妆点点,缠枝麟凤铜镜前便出现了一个风格清新,窈窕风流的佳人。我彷彿一下子年轻了几岁,只是内心的苍老,怎麽也无法以妆容掩饰。
茸尾咚咚从外厅跑了进来,像隻狗儿般叼着我的裙摆轻扯。
「怎麽?你想跟来?好吧……可你要是周围乱跑乱跳害我要踏雪寻狐的话,便下不为例了,听到吗?」也不管牠是否听懂,我一厢情愿的跟牠约法三章。
碧水凝月影,春风含夜梅,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眼前景色恍若仙境。不过叫我惊讶不已的,是那自围绕烟波浩淼的湖畔高高悬起的万盏花灯,金银穗坠,风吹金玉之间铿锵作响,点点如星光自梅林一直延伸至芙蓉苑去,映得雪地一片明亮。
这是怎麽的一回事?置身灯海烂漫之处,我手抱茸尾,深深愣神。
「每年元宵一到,宫中都会挂起许多的綵灯,看着浪漫,大伙儿心裡却都毛毛的,觉得很诡异,因为这跟皇上一贯的作风太过两极。」
我抬起头,瞧见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辜祉南。他恰巧也出来游湖赏灯?这小子似乎对这片美丽的人造湖情有独锺,我总是能在湖边碰见他。
他越过我走到离湖水更近的地方,凭栏而望。「江湖传言,这不成文的宫规皆源于一个人。」
呼吸微滞,心,像被什麽事物撼了一下,心思变化自澹漠的脸孔透出。揽着茸尾的双臂不自觉的紧了一下,惹来牠尖叫抗议。
他拧过来,看着不说话的我,忽然彻悟。「哪个人……是妳吧?」
这时我被弄乱的心神已归于平静,唇瓣紧抿着,又瞟了四周满满高挂的綵灯一眼,没有一丝欣喜。
仇恨的荒土,是开不出鲜花来的。
「我不知道。」殷唇轻启,如一缕清风缭过。
他的剑眉轻挑。「是不知道还是不承认,妳自个儿心裡清楚。」
这话让我一阵无言。
「怎麽三皇弟也在此处?」厚泽魅人的声音随辜祉祈的脚步而至,身后跟来了李寿。「爱妃称病把自己关在寝宫裡多日不出,身子可有好些没有?」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亲暱地搂过我的腰,把我和茸尾一拥入怀。
我诈病的事情,他都看出来了。「臣妾休养以后已经壮健如初,谢谢皇上关心。」我笑出了梨涡,顺势偎进他的怀抱裡,此间的柔媚神态与方才的清冷不起劲判若两人,转变之巨,惹来辜祉南的突眼侧目。
「原来皇兄与皇妃娘娘相约此地风花雪月,良宵共渡,那皇弟我就先行告辞了。」他一副知情识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