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明瞟了我一眼,似乎懂了什麽,从沐岚手中接过孔雀簪,斜斜置于我的盘髻之上。「大功告成。」她点头微笑。
「皇后对茸尾馀悸犹存,这回本宫不带牠出门了。沐岚,照顾茸尾的责任就交予妳,茗烟,我们起行吧。」我和她交换了一个只有对方才明白的眼神,她扶着我,两人走出了容华宫,前往芙蓉苑去。
经过涵碧湖的时候,我们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娘娘,恕嫣明不能陪妳了,牡丹花会上敌多于友,妳切记提防。」
「妳也是,万事小心,别让人发现。」
心照不宣的捏了下彼此的手,我们再无他话,分道扬镳。
行走至十馀丈外,我暗暗闪身树后窥伺,锁定她背影消失的地方,悄然无声地跟上。我实在很担心她,我必须知道她和身处宫外的皇兄联繫之法,这样,我才可以在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保护她,甚至是尝试捷足先登比她更早获得讯息,筹谋下一步的行动。
她走走停停,路线曲折迂迴,以避开路过的宫女太监与及巡逻的侍卫,期间又不时回身察看,一举一动极是小心谨慎。为了不让她发现,我把足音放得很轻,亦不敢和她靠得太近,一直保持着好一段的距离。
也是因为这个原故,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我竟然把人跟丢了!
倚着树干,我抚着肚子轻轻喘气。从前的我以四肢灵敏自傲,此刻怀了孩子,做起事来却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心裡正自懊恼,左首的蔷薇花丛隐隐传出了交谈之声。
离这儿不远便是二爷的猗兰宫,二爷性喜幽静,因此猗兰宫附近行走的婢僕本就不多,自从二爷移居翊王府,他的两个婢女诗情和画意也被拨至别的宫院,这儿便更是人迹稀少了。除了偶尔前来整理打扫的宫人,还会有谁走到这个地方来,还躲入花丛深处密谈呢?本来不想多生事端,月白绢鞋正要迈出之际,一声清远如流云,空朗如山泉的声音陡然鑽入耳中,我硬生生顿住了所有动作。
「难道妳还不明白,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妳。」
我呆立当场,心脏瞬时停止了跳动,任凭话声继续入耳:
「不可能,你我自少青梅竹马,自我六岁进宫那日起,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是你教我弹琴读诗,是你送我纸笔图书,是你告诉我没有了爹娘的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好,是你说我还有很多疼我爱我的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如今妳已贵为皇后,还惦记着这些作什麽?」
「但我喜欢的人是你,要不是太后说我只能嫁予皇上,要不是宇文塱逼我一定要登上皇后之位,我和你……我们才是一对的!」
「妳错了,就算妳没有当皇后,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妳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如今妳贵为六宫之首,行为最好检点一些,若让皇兄发现,妳我亦难逃重责。」
「为什麽……为什麽你能这麽的狠?是因为洛言夕麽……你的心裡只有她麽?你不许我去伤害她,你却偏偏狠心的一直伤害我。你两次三番的帮她,却从没一刻想过要将我从修罗炼狱中救出来。可惜呀,她已经是你皇兄的妃子,如今更怀上了他的骨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极清脆的一声「啪」在丛间迴响,笑声戛然而止。世界一阵静默,半掩枝叶间的豔放蔷薇像嘲笑。
「向如朗月清风的翊王,居然出手打我……你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你的心很痛吗?有我那麽的痛吗?」
「妳说够了……」
「不,我还没有说够,我还想去告诉她,那时她被困在天牢之中,是翊王爷为她开的锁,她才发现自己师父锺离老人一早被皇上关入皇宫大牢的秘密。」
「若妳敢说出去,我必不让妳好过。」
「到底她有什麽的好,为什麽你们都死心塌地的爱着她?到底她有什麽的好,为什麽你们的眼中只有她一个?」
「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祈轩,你别走!轩──」
脚步达达,终至寂然,林中再次陷入一种可怕的静谧。
怎麽,可能……
我感觉身子凉了半截,像是半身浸入冰水一样,那种冷,直入骨髓。
垂眸,蹙眉,张唇却无声,心直沉到了谷底。有些事情,我宁可永远不知道,为何老天爷却偏要让我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