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旱危既解,我亦将功成身退。宫廷的波谲云诡,就留待在位者操心吧。
却在这时,李寿福态的身影从容华宫门一直晃进来。
「怎麽三爷也在这儿了?碰着您正好,省得奴才到澄怀宫白跑一趟。」
「李公公,有事吗?」我站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容华宫位处偏宫,他断不是顺路经过进来闲嗑牙吧?
「皇上将在今晚于朱雀厅内设宴,与群臣共欢,庆祝天降喜雨。两位王爷,与及洛祭师均在受邀之列。」
「我最怕就是这种场合,看着那班老傢伙在阿谀奉承、歌功颂德,要我出席就免了吧!二皇兄正带着卫兵巡视皇城围牆,今晚也未必能赶及回来。不过,反正洛祭司才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有他出现就足够了。」辜祈南朝我咧嘴一笑,顺势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
「李公公,我……」
「皇上说,洛祭司功不可没,请务必出席。」
我未及推搪,李寿就一句说话堵了回来。也好,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正好趁今晚的夜宴向皇上提出请辞。
第10章 宴染棠色
朱城尘曀灭,翠幕景情开。震震灵鼍起,翔翔舞凤来。凋盘装草树,绮乘结楼台。共喜光华日,酣歌捧玉杯。
当我顶着绵绵如雾的细雨,踏进朱雀厅来的时候,王公贵冑,文臣武将,早已就坐于席。厅裡是一片丝管悠扬,歌舞美妙,酒肉飘香,暖意融融。
一身金黄锦缎便裳的辜祉祈安坐于大厅正中,他的身姿,依旧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彷彿永远被众星拱亮着。黯黑的眸,漫不经意地瞄着满席宾客的喧嚣醉闹,眼裡便似流露着一股遗世所遗、鬱鬱寡欢的寂寞,可眼神一接触上我,也就马上变得凌厉起来。方才的消愁,快得有如昙花一现,教我不得不怀疑,是否自个儿眼花看错了?
「小人洛言夕参见皇上。」
「朕还以为,你斗胆抗旨缺席了。」尖锐如常,他这人哪晓得落寞?「坐下吧。」
我的位置,竟是左侧第一排,我深觉不妥,想另觅位置,却发现满堂皆无虚席,不得已也只好坐下来。对座刚好是相国宇文塱,他澹澹向我点头笑了下,我局促地报以微笑。
宫娥在桌几依次摆上两乾果、两蜜饯、四道热荤、四色糕点,一隻盛满琼浆的御製翠玉彩莲花酒壶和同式酒杯,还有一对镶金象牙筷。佳餚美酒,香气四溢,食材虽非矜贵非凡,却是用料新鲜,卖相精緻。
「祷雩祭司,你迟到了,理当罚饮三杯。」不知是谁首先开口,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
「洛某从来滴酒不沾,还请各位大人见谅。」我轻蹙细眉,拱手推辞。
「什麽……不喝酒?哪怎成!皇上可有御旨,今晚咱们不醉无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洛祭师,你不喝上几杯,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不给我们这裡在座这麽多的人面子!」
「对,云麾将军说得好极了,不饮酒就是不赏面,我们少府监第一个不饶你。」
这班文官武将,仗着酒意,竟藉群众压力叫嚣起来。我面露难色,仰起头朝那高位瞟去,谁知他居然一脸隔岸观火的看戏神情,我心头气往上涌,索性撇开脸来不再看他。
为求耳根清宁,喝一小杯应该不打紧吗?从未喝过酒──至少在这有记忆的八年来未嚐滴酒的我,瞪视着杯裡透明如水的液体,便如有隻怪兽在对我张牙舞爪。「既然各位诚意拳拳,洛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把心一横,举起青玉杯大口把酒咽了,顿时火辣辣的酒气自喉咙直冲上来,我的脸瞬间庞薰得通红,连泪水都被牵引了出来。
「好,好极了!」
「三杯还差两杯!」
我是否应该感谢旁边宫女倒酒的殷勤?瞧着再次被斟满的酒杯,骑虎难下的我暗叹着气,认命的将酒债还清。庆幸经历过第一杯酒的痛苦惨状,接下来的酒也没那麽难以下咽了。
酒过三巡,我望着席间觥筹交错,脑子裡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伸手支颐托着沉重的头颅,没趣地扫视着满室冠盖如云,只觉自己并不属于这浮华的世界。
这样的宴会,实是无聊顶透,难怪身于帝王之家的辜祉南也怕了。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默吟着,心想果然酒能伤怀,几杯酒下肚,却惹出了那莫名其妙的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