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上花_作者:夏梨亚(186)

2019-04-13 夏梨亚 虐恋

  我软软的跪下来,一脸肃穆,默默朝遍地尸骸叩了三下头。都是丹心一片,保家卫国,为恢复河山梦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我雍尔雅永生永世必不忘却你们的忠义。

  十年前的亡国之日,父皇母后捨身紫云殿的烈焰之中仙逝,荳娘以死为谏,要我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十年后的今日,皇兄狠心的抛下了我,在我面前自尽,死前的遗言,也是要我好好的活下去。怎麽每个人都离我而去了,却不许我动死念,他们怎能如此自私残忍?活着的人最辛苦了,我已经撑得好累好累,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火云摇曳,云湘伶悠然踱到我的跟前,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越看,便越是满意。「洛言夕,妳痛吗?妳觉得很痛,对不对?」她笑不可遏,像一株美丽却带毒的夹竹桃。

  我捏着自己的衣角,白了她一眼,胸臆痛得无以复加,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会痛就好,会痛就好……本宫等着的就是这一刻哪。」

  她笑得更响了,尖锐的笑声如同迴盪荒野丛林裡的鬼号,即使人已走远,那哈哈的声音仍像利针般从人的耳孔直戳入脑髓。

  我忍不住笑了,身体内不甘示弱人前的一面被激起,我不要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支着地站起来,明明脚底虚软得彷彿走在云端,无以成步,我却始终憋住一口气。

  「娘娘!」沐岚忽尔指着我的裙下,惊呼带着哭音:「血,血……」

  低头一瞥,滴滴殷红黏稠的血自裙间滑落,我才惊觉下身是极致的痛,瞬时又再乏力的跌坐地上。额上的冷汗急迸,血迅速将半幅裙子濡红,软瘫的双腿涌出大量滚烫的鲜血,似要把一切的温暖从我身上剥离,我只觉得冷,浑身上下被冬夜溺水般的寒意湮没。

  「叫太医!叫皇上!」

  耳畔响起沐岚的惊喊,所有人都惊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大叫出声,继而陆陆续续往不同地方不同目标跑去,我的意志却渐渐模煳,渐渐模煳……

  要是有人能把我的痛觉一併杀死,那该有多好?我闭上眼,只想就此昏睡下去,可是有种痛就像是一根拉锯着神经的钢线,一把逐寸凌迟皮肉的利刀,一条长满倒勾狠狠抽打身上的鞭笞刑鞭,把我自快要痛昏过去的边缘扯回了现实世界。

  「夕儿,夕儿!尔雅!」

  人中位置有股针刺的剧痛,乌睫搧了搧,我睁开眼睛,入目乃一双汪洋大海般的黑眸,浪敛波平却隐隐翻涌着滔天的潮浪。有那麽的一刹,我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曾经以为就此生死永诀,岂知这不过是他又一次的骗了我,又一次的……伤了我的心。

  我吸了口气,满室馨香萦绕,空气裡隐约浮游着一抹澹澹的清凉沁心的味道,似能镇痛醒神,感觉疼痛消减了几分,我贪婪的又吸了一大口。榻边人影晃动,太医院的女御医站在我身旁,指间正拈着细长金针,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是从月前起便奉命进宫随时候命的稳婆。「娘娘,孩子要出生了,您用力呀!」稳婆喊着。是早产了,情况极为险峻紧急,两人皆满头大汗,脸色凝重。

  「你走……你走开,辜祉祈!我不要见到你!」彷彿这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我几乎是不可理喻的硬把他自身边推开,他偏像是尊石凋般坐在榻边纹丝不动。皇兄已死,大军覆灭,紫檀国永无复兴之日。他算尽机关,既已得到了最终的胜利,还在这儿干麽?是来猫哭耗子,看我笑话吗?

  一时激动,有股痉挛似的疼从下身炸开,痛得我几欲昏厥,不绝的痛呼声中,眼眶的泪已如泉涌雨倾,串串滑落。我蜷缩起来,御医和稳婆却用力的把我摁住,身子不停哆嗦,喊得声嘶力竭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分声音,牙关不住咯咯作响,我只能咬唇制止,直至舌尖嚐到了一丝腥咸的味道。修长的手臂伸来,他不给我伤害自己,我心想撇头避开,却无法控制的咬了上去。

  咬得很重,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可是向来冷静超然的面具已裂成片片,俊美而痛苦的脸容上载满心疼、自责、愧疚、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尔雅,妳会没事的,朕一直陪在妳的身边,没事的……」他温柔的用手拨开我颊边被泪水和汗水黏着的髮丝,又吻了吻我的额际安慰我。

  他不应在此处,不说是九五之尊,即便是平民人家的丈夫也不该进入妻子的产房,这样是会触霉头的。他是忘了还是怎麽,臣下的人怎麽能够不阻止他呢?他以为这样做便能赎罪,内心会好过一些吗?就在刚才,我亲眼看着皇兄在我的面前惨死,无错,他能为了皇权心狠手辣,我亦非善男信女,这一场与虎谋皮的谋乱,我既是技逊一筹,生死无怨尤,此刻他又何必假惺惺的装作紧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