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不舒服的黏附颊上的潮湿青丝,细緻如瓷的五官展露人前,肤色胜雪,容光慑人,气质出众纤静,一时满堂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往这方向来。
「姑娘是要用膳还是住店?」店家殷勤迎上。
「用膳,也住店。」这场雨似乎一时三刻也不会停止,反正天色已经不早,我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灵活的翦水双瞳眨了一眨,对于这店子,我是熟悉且带着感情的。当初跟随着他出宫微服南下,来到这个叫桐溪的小镇,便曾在这儿住宿一宵,这店前面是面临大街的酒楼,后方相连的空地闢出厢房若干,藏于清幽小巷裡,还有一个小巧却精雅的庭园,颇为我所喜。
「唷,真不巧呢,小店今天客满,没法招待姑娘了。」
望望门外滴答的雨,我眉心轻蹙。「我愿意支付双倍的房钱,老闆可否为我挪出一个房间来?」
他的面露难色。「对不起了姑娘,几天前本镇来了一班外地来的客倌,一口气租下了小店的全部房间。妳不知道,他们看起来神秘兮兮的,说话行事又怪裡怪气的极是神秘,尤其为首之人,高头大马,凶神恶煞,小的着实不敢开罪。」后面的一句,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话中的那几个恶人听去。
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既然店家都这样说了,我只好另觅宿处。
「恩公!」
身后一声欢叫,我不以为然,满心盘算接下来该怎办,面前近距离的冒出了一张喜孜孜的笑脸,把我吓了一下。
「恩公!真的是你!我是展牧风,你还记得我麽?」
展牧风……印象中那张满是煤炭的黝黑脸孔跟眼前这浓眉大眼的少年重叠,我认出来了,我曾以嫣明给我的绣金香囊,给他换了几个白馒头。不想印象中那个瘦削虚弱的男孩,才短短时日便已拔高不少,不愧是在长身体的孩子,体格也粗壮多了,看起来有几分泱泱。
「看到你就好了,我和妹妹天天都盼着什麽时候可以再见恩公呢!」少年真诚无伪的脸庞上充斥着激动和喜悦。「恩公是打算要找地方留宿吗?不如到我和妹妹的家去可好?就在不远呢!」
他口中说的家,其实就是小镇义学的书院。我跟着他走,途中他告诉了我不少事儿:那书院除了他和妹妹外,还接收了当地一班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初那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如今总算是有个地方栖息,三餐温饱不愁衣食。他白天在塾裡听夫子讲学,闲时又会到那家酒楼帮忙端盘子赚银两,碰巧今天看见了我,起初他看到女子打扮的我不敢贸然上前相认,只因那白衣飘飘的背影实在太像,又听见我正找地方下榻,才大着胆子开口唤我。
是了,我想起了那一夜,庭园静思的我遇上夜归的运粮,他悄悄的透露过,那义学是谁人背地裡下旨兴办的。幕幕往事泛起心头,想不到即使离开了皇宫,我仍无可避免的想到了他。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又如何能够躲避他的影响和关係?但过去的都成过去了,我告诉自己,别要想得太多。
「恩公,妳真美,好像仙女一样,小禹可不可以叫妳做仙女姐姐?」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一会儿亲热的拉拉我的袖子,一会儿抱住我的腰,完全停不下来。「小禹好想有个像妳一样的大姐姐啊。」
「小禹,不可对恩公不敬,恩公便是恩公,不是姐姐。」展牧风端出哥哥的架势,正经八百地教训妹妹,似有丁点儿吃醋意味。
「为什麽不行?」她淘气的吐吐粉舌,憨憨的问:「你说,姐姐不美吗?不像仙女吗?我哪裡说错了?」
老实少年被问得一下子满脸通红,飞快瞄了我一眼。「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言童语逗笑了我,浅浅的梨涡装点着纤美粉靥,洗走了眉宇间的轻愁。跟孩子们相处,心情似乎变得舒畅不少。「你们都叫我大姐姐吧。」恩公、恩公,听着多别扭。
「大姐姐!」小禹喊得自然不过。
「小禹,还不赶快跟大……大姐姐准备房间去。」
书院的老夫子回乡探亲一段日子,刚巧空下了一个房间,我本只待留宿一宵,孩子们却诚意拳拳邀我小住下来,为他们讲书。
「我何德何能当你们的老师?」我只当他们是在开玩笑。
「大姐姐可是在朝裡当大官的人,当我们的老师绰绰有馀……呜呜……」被展牧风掩住嘴巴之前,小禹飞快的熘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