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裡了?都道那老伯不是常人,他施法将我丢到什麽地方了?
迎面走来了两个年轻的侍女,手中端着一隻托盘,盘上一杯不知什麽的东西。
我怕被她们发现,正要找个遮蔽的地方,她们已看见了我,也没有再多瞧一眼,行色匆匆地走过,似有要事在身。
我垂头望了一下自己,什麽时候换了一身小厮的装束?
「陛下有旨,任何人未经召见不得入内打扰,还请老夫人见谅。」
「荒谬!堂堂一国之君,难道作了什麽好事,竟连自己的亲娘也不敢见面麽?让开!」
「老夫人!您不能进去!老夫人……」
不远处生起一场小小的骚动,我循声赶过去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冲进了屋内,为首那自称皇帝亲娘的贵妇,莫非乃曹丕之母卞氏……
莫不成,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重重严密的关卡进来了?那甄宓是不是就在附近?
门口的守卫被怒气冲冲的卞氏转移了注意力,没人察觉我在悄悄靠近。
「丕儿,你真的相信了那妖人的谗言?觉得宓儿有负于你,觉得睿儿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麽?」卞氏一进屋,开门见山的质问起儿子来。
坐在屋子正中的曹丕,抬起眸,澹澹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郭嬛亦是朕之妻子,请母后不要随便诋譭。」
「我问你,昔日你于父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会爱护甄宓一生,大人才将宓儿许配给你,要你们二人合力完成他毕生的雄图宏愿。而今,你可是要反悔了?」
「朕得成就今日大业,全凭朕之才干伟略,岂是因为一介女流而得?母后这番说话,不单抹煞了朕一直以来的努力,更是叫天下人笑话!」他沉嗓,脸上的黑气流窜愈烈。「况且,甄宓和子健私通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民间甚至有歌谣传出,三岁孩童琅琅上口,朕若继续不闻不问,姑息养奸,天子的颜面何存?」
「童谣乃有心人蓄意编造散佈,有心人是谁,皇上最好问一下每夜枕边的郭女王!」
「童谣可以捏造,难道她的笔迹字句也是有人模彷麽?」
曹丕大袖一扫,桉上的笺纸随风飘落地上。
页首题为《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複何苦,入亦複何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翛翛! 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距离有点远,但见字迹娟秀,文辞婉约苦鬱,其情可悯,凭我小狐有限的文化水平,这似乎是一首妇怨诗……
妇怨?难道甄宓的生活并不快活麽?曹丕对她不好了?是因为夜夜与曹丕同眠的郭女王进谗诬衊?
我不是没有听闻,甄宓与现今的皇叔曹植曾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后被曹丕横刀夺爱,美人与世子之位尽纳囊中。当时我只当是愚夫村妇无稽闲言,此刻听来,莫非流言属真?
「甄宓心怀怨念,一切心思全于诗中!她表面谦逊忍让,宽宏大量,背裡却埋怨朕亏待于她,睿儿正是她和子健的孽种!母后,您还被她蒙在鼓裡麽?」
「煳涂!」卞氏气极,破口大骂。「睿儿是你的亲骨肉!岂是宓儿和子健所出!」
「朕亲眼所见,睿儿的手臂上有一朱红龙形胎记,跟子健的一模一样!而且,睿儿对黄豆过敏,子健小时一吃黄豆也是脸红气促,咳嗽不停!」
「睿儿手上的红色疤痕,是几天前顽皮爬树跌下来弄伤的。他没有对豆子敏感,只是听侍女说父皇来见他,心裡兴奋想把东西快快吃完,才会一时不慎呛着。」卞氏为他的自以为是摇头不已。「丕儿,无论子健和宓儿从前有一段怎麽样的过去,自从她嫁你为妻,一直克尽妇道,相夫教子,贤淑孝慧,事事为你着想,我这婆婆看在眼裡,感动在心底裡。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她的为人苦心?成亲之日,你说过会爱她宠她一辈子,短短数年,曾经海誓山盟的诺言就变质了麽?怎麽我看到的,只有你的嫉妒和不信任了?」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曹丕脸色苍白的瘫坐在位,全身力气被一瞬间抽乾。
「太迟了……太迟了……毒酒经已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