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仗着高人一等的身形优势和形于外的威慑力,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被人群包围的热闹正中。出乎意料之外地,竟是一个鲜鱼档。
「真的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年头什麽古灵精怪的事情都会发生,连鱼也会说话了。」
「什麽?会说话的鱼?难不成是妖怪?」
「不是啦,是鱼肚裡面有字啦!我亲眼看着这尾大鲤鱼活生生的被剖开,鱼肚裡面藏着素条,你说怪不怪哉?」
放眼望去,我看见了那条让大家议论纷纷的鱼尸,正死不瞑目地躺在木砧板上,旁边摊着一方沾满血污的布帛,依稀辨认到上面写的字:天亡龙元,气数将尽。
很明显,这是冲着当今龙元国的在位者而来。想不到我们才方进锦阳城门就撞到了这样的事情来。
「妖言惑众。」身畔传来了一声嗤笑。「那卷布帛明显是被人一早放进鱼肚裡头的。」
「你怎麽敢肯定?」我扬眸,瞟了他那盈满不屑的表情一眼。
「你看不出来吗?鱼身上的血水颜色开始变深,证明这鱼不是新鲜刚宰的,而且布条上虽然沾血,字迹却清晰可见,一点也没化开,一定是后来才被人置放于鱼腹之中。」
对,就是这麽明显,可迷信是盲目的,被鱼贩和周围几个叫嚣的旁观者一嚷,大家都先入为主地相信这条鱼是圣神的显灵,鱼腹裡的信是上天藉以暗示世人的天书,所以没有人起疑心。
我的心裡忖着,若果这鱼腹藏帛的戏码旨在掀起百姓舆论、动摇人心,那这目的确实达到了──
因为百姓们正争先恐后,涌近鱼档一睹究竟。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小声问着。
「把那个玩小把戏愚弄朕子民的傢伙给掀出来,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以儆效尤。」他扯着我,挤出了闹哄哄的人丛,往空旷的街角走去。
听起来就很血腥,我厌恶地皱起眉头,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的左手轻扬,献果随即出现他的身侧伫候差遣。「朕要知道,那鱼贩的背后,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是,皇上。」献果领命而去。
锦阳城某条隐闭小巷的裡头别有洞天,一座豪华府第藏身其中,乃是皇帝的秘密行馆。我们在行馆裡稍加安顿以后,又再次出门去,匆匆检视了几个所谓天降的亡国启示,也不啻有心人在装神弄鬼。
回到行馆裡,日已偏斜。
窗外是蝉的夏歌,凉风带着青翠欲滴的气息,嫋嫋穿堂而过。
屋中一盆兰花,幽香清远,沁人肺腑。
「事情查得如何?」辜祉祈坐在堂中,澹澹睐着刚调查回来的献果。
「卑职暗中尾随那鱼贩,只见他离开大街后鬼鬼祟祟地走入城南一处茶馆,跟一个男子会合。」
「哦,知道是谁吗?」
「那人叫熊斌,是闵儒怀大人的心腹手下。」
「闵儒怀!朕就料到这事跟他脱不了关係。先帝仁德,姑念他是紫檀降臣,赐他留守锦阳当一方知府,怎料他还敢起叛逆之心!」
优礼敌国遗臣、招揽顺者为官,乃是君主剿除一个国家后惯常使用的手段,用意在笼络人心,消弭民间反抗情绪,以收巩固政权之效。我想,那个叫闵儒怀的,应该就是当年被龙元招降的其中一个紫檀国臣子,此时异心忽起,难不成想造反?
「卑职还查到,日前下毒毒死城郊村庄百头牲口的事情,亦是闵大人遣人所为。」
又是一下震怒的拍桉声。
「皇上圣明,需要卑职做点什麽吗?」
「暂且按兵不动。这些年来闵儒怀一直安份守己,这次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背后或者有人教唆。他们利用君权神授的假象来蛊惑百姓,很可能是想激起紫檀旧民同仇敌忾之心……」
他眯起长眸,眸裡流动着危险的精光。「献果,你派人查探一下,这阵子有哪些陌生人在闵府进出,还有,他曾跟何人有过接触,所有细节朕要一一知道。」
「献果遵命。」
第17章 荒宫杀机(一)
房裡,蒸气氤氲,白雾一片。
两截光滑白淨的藕臂软软的攀沿在浴桶边缘,上面几颗晶亮水珠,更映得肌肤白如透明,散发着一层如玉般的澹澹光泽。
如瀑乌丝随意挽了起来,我轻枕螓首于手臂上,闭上眼,任由温热却不烫人的水波包围着全身,紧绷的神经渐渐放鬆下来。连日奔波的疲累和风尘,随水荡逝,在浴桶裡泡得昏昏欲睡的我,舒服得歎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