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祉南把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其中又花了多少心血?他本非池中之物,若非龙元先皇早年驾崩,凭藉先皇对他母亲萱夫人的喜爱,他未必不可跟两位兄长在皇位之争上一较长短。他,会否甘心就这样当他一辈子的闲散王爷?
「三爷不打算告诉皇上,他此刻正处于这般的夹缝中?」
「皇兄深谋远虑,目光韬略更远在我之上。这番道理,我想得到,他更是心知肚明。」
「我不懂……」无力地跌坐在圆凳上,我的眉头纠成结。
他却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皇权之术,不在其位的人又懂得多少?洛言夕,你太嫩了,皇宫是一个能让人利慾薰心的是非之地,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其馀的,别碰,也别理,明哲保身方是万全。」
这番话,跟师父的如出一辙。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了,才会这样叮嘱我。
第25章 不清不白
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我手扶罗庚,在承熙宫兜着圈子,偶然顿下脚步,观天测影,相土尝水。李寿和一大班匠人一直跟在我的身后,随我停停走走,一面记录下我说的各样要改动之事项。在旁人眼中,我们像是绑成长长一串的粽子般,相当的引人注目。
蹲身一株蟠曲苍奇的龙爪槐下,素袍如蝶翼轻轻拂过泥土,我随手抓了一把,揉开摊在手心,凑近鼻端仔细闻着,一阵润湿芬芳的气息直入肺腑。「凡山紫气如盖,苍烟若浮,云蒸蔼蔼,四时弥留,皮无崩蚀,色泽油油,草木繁茂,流泉甘冽,土香而腻,石润而明,如是者,气方钟而未休。」我低喃,拍了拍沾满掌的泥,站起了身。「我们进屋子裡看看吧。」
一行人挪动着脚步,未及走近主屋,已经听见裡头不寻常的动静。
「哀家做错了麽?充实后宫,绵衍子嗣乃是国君的责任,皇帝却从不上心,后宫裡四位妃子日夜等待皇帝驾幸,皇帝却老是爱理不理。选秀立后之事,拖了一年又一年,这叫哀家死后如何向九泉下的龙元历代先皇交待?」
「朕说过,这事不劳母后费心!」
「皇帝悬空后位,是因为执念旧情吗?那女人已经死了,早已烧成一具焦骨、一堆灰烬,随风而逝了!她已经不在这世间上了!」
几声「乒乒乓乓」的激烈巨响从大门传出,似乎是有人在摔瓷器等易碎之物,紧接着是一屋子的宫婢跪地齐呼「圣上息怒」的颤喊。
匠人们面面相觑,我和李寿对望了一眼,深觉此时绝非现身的好时机。他作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退下,屋裡却飘来了一句冷喝:「鬼鬼祟祟的在外头干什麽?都进来!」
悠悠白烟,来自正中央的一隻鎏金兽环耳三足熏炉;暴怒之气,则来自金锦龙袍的男子。他的眉宇间充斥着冻人的冰寒冷霜,目光如电疾扫着满堂的人。我不敢多看,随众人一同低垂着头,跪下行礼,嘴裡直呼:「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李寿,你这是在搞什麽名堂?」辜祉祈拂了拂袖子,攒眉成山。
李寿赔笑着,「启禀皇上,小的正带着工匠们,跟随国师大人为皇上勘察承熙宫的裡外,看看有何处需要修缮的地方。」福泰的圆脸笑嘻嘻的,教人无法生他的气。
「修缮作何用?」他的眸光向我射来,害我心神不定。
「呃,这个……」李寿支吾起来,笑得更谄媚了。「是为皇上的大婚作准备。」
室内凛冽之气更强烈了,彷彿有朔风呼呼,刮脸生疼。他却哼笑了出声,「朕的大婚……」他眯眼,眼神凌厉如飞刀,而我,正是他的靶心。
身边的人都已密锣紧鼓着手筹备,正主儿却被蒙在鼓裡,他,应该气疯了吧……
「朕不知道,洛爱卿神通广大,居然还精研青鸟玄术一道。那敢问国师,此间将作何修改?」这话一出,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我略略抬起头,认真觑了四周一眼。「门口处置一实木屏风,隔开直对的白玉甬道,可化解冲煞。皇上日理万机,劳神伤目,宜把东牆的窗户凿宽,以採自然阳光,既使室中光线充足明亮,更能驱除各种闇息。还有,桉上摆放树桩园盆,必须是左前方青龙所在之处,使花木聚合,人亦自然气清神爽,心境平和。」
每说一样,他的脸色便加玄黑一分,说到「心境平和」四字,更是满面山雨欲来的灰霾。倘若目光可以杀人,我早被千刀万剐,尸骨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