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步跟随,正要伸手扣门,门就从裡面打开。
一位长鬚白面的矍铄老者走了出来,只见他身披鹤氅,手执羽扇,素履皂絛,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他知悉,眼前这个长鬚老人便是他今番来觅之人。
「深谷地偏路遥,草庐简陋,何事竟得翊王爷大驾光临?」
锺离──也是我的师父──虽已年暮,双眸却神光湛然,一眼断然看出面前男子的身份地位。
中原大地长久以来分裂动盪不休,南北政权更替,随着八年前强大却腐败的南方霸主紫檀国被灭,当今已是源自北方彪悍民族龙元的天下。龙元老皇帝驾崩后,当时的大皇子兼太子辜祉祈即位,二皇子辜祉轩和三皇子辜祉南则分别被封为翊王和昱王。
当今皇帝临朝听政鲜可抽身远行,昱王犹在束髮之年,想来眼前这英姿飒爽、沉穆内敛的男子,应是传言中那位貌美而贤能的翊王辜祉轩。
「锺离老前辈好眼光,照面之间就已猜出晚辈身份,不愧为洞悉世事,观人于微的隐士高人。」他长身而躬,口气难掩佩服。
师父手捋长鬚,一笑置之。「翊王乃快人快语的大人物,毋庸转弯抹角,因何事而来直说无妨。」
「既然前辈如此说到,那祉轩就开门见山了。是次冒昧来访,实为天下苍生。龙元国都旭城方圆五百里,自去年入冬以来连月不雨,五穀焦枯,颗粒无收,泾、渭、灞、滻皆竭,百姓饥乏,无所仰食。今皇神明,惟民是忧,特遣祉轩到来,希望邀得前辈出谷相助,作坛求来甘泽,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晴雨旱雪,尽皆天意,老夫一介山野粗人,岂有召风唤云,与天抗衡之能?翊王爷这次只怕是白行一趟,请回吧!」
师父说罢,后退了一步,双手预备掩起门扉。
「前辈且慢!」辜祉轩眼明手快地伸手挡住门板,「久闻前辈当年在邙山下以仙药治疗三百瘟病村民,与及河口镇化浊水为清水之义举。晚辈恨自己生不逢时,无缘一睹前辈济世救人的风采,只是前辈的慷慨事蹟仍为人所津津乐道。锺离前辈乃当世高人,仙风道骨,博物洽闻,虽出世而居,却心怀天下,若能赐予援手,必可解今次病旱之危。」
「人间多灾,乾坤难测,生老病死,天命本不可违,老夫昔时年少气盛,未能参透此般道理。数十年来隐居山林,潜心修道,早不过问尘世间繁琐俗事。王爷之托,请恕无能为力。」
「锺离先生,二爷从京师不远千里迢迢而来,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你。你不是一句天命难违就想打发我们吧?」
「枉你空负凡仙之名,却不顾苦受天旱的悠悠苍生,你的修道也是白修了!」
他的两名护卫见师父坚决推托,忍不住为主上开口。
「山君、无牙,休得无礼。」他沉声喝斥,「前辈是何许人物,岂容你们在他面前放肆?」他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师父。「既然前辈未能成全晚辈之求,晚辈亦无法回宫跟皇上覆命,只好长伫门外守候,直到前辈回心转意为止。」
软语不成,硬掳不容,他只好出此下策。表面上,他是在以实际行动表示诚意,但这无疑这种威逼,明白地告诉对方:你一日不点头,我就一直跟你耗下去!
「王爷好生厉害。」师父一笑,不为所动。
「祉轩才短德薄,只怜天下饥羸之民,空守麦田,以日为岁。桃源芳草鲜美,久居忘忧,然众生遭劫,人间苦难犹深。」
他维持恭谨姿态,最后两句却暗藏责难,分明是在说给对方听的。
早已回屋换过一身宽大的男装白袍的我,终于按捺不住。
「师父,」我从老桃树后转了出来,直直往他们走去。「雩祭设坛之事,不如就让徒儿代劳吧!」
温润沉静的声音如天外飞来,瞬间打破了僵局。一道洁白如雪的身影踩着满谷嫣红落瓣平铺成的绚烂地毯,冉冉出现。
长袖飘飘,彷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光可鉴人的乌黑长髮,以一根桃木簪子高高绾起,露出俊秀绝美的无瑕面庞。眉若远山,盈眸如水,腮比凝脂,两片微启的樱色粉唇轻勾似笑。那丰姿,俊雅绝俗若玉树芝兰,骨子裡却隐约沁出一股娇柔纤弱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澹澹地望住他们眼底生起的惊艳和惜然,知道他们都把我当成了男子。难得有陌生人到访,这身装扮能为我省却掉许多的麻烦,我抿着嘴,故意让他们误会,脚步缓缓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