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上花_作者:夏梨亚(9)

2019-04-13 夏梨亚 虐恋

  时值烟花三月,春意本该正浓,可惜旭城逢旱,连御苑裡头的花木也显得零落,否则那花海如浪的盛景应该挺赏心悦目的。想来山谷温暖湿润,终年桃花常开,然不知人间季节交替,福祸无常,我长居深山,确是把许多事情给忽略了。

  春旱天地昏,日色赤如血。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此际原是农民播田插秧的时节,忽遇天旱,冬粮已尽,新谷无期,难免人心惶惶。学道如我,亦只能开坛作法向老天爷借雨,却无力扭转乾坤,保证人间从此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沿途苍松迎客,翠柯疎影,转眼祭坛已在眼前。

  经过工匠们的连日赶工,纵广四十步、高九尺的方台已具雏形。其时天色已暮,众人们都归去了,四周岑寂,凉风呼啸擦颊而过,残阳之下,面前的景象竟有点儿萧索冷清。

  蓦地,丈馀外那紫红相间的杜鹃花丛后有条黑影闪现,我正想趋前去看个清楚,黑影就不见了。正自惊疑,怀裡的茸尾突然动了起来,我一个不备,被牠挣开,绵白如雪的身躯快如闪电般朝着花间疾跑而去,像一团甩手的绒球,一下子没入丛中。

  「茸尾快回来!」我低呼,忙不迭追了过去。皇宫这麽大,我又不熟路,要是把牠弄丢了,我该去哪儿把牠找回来?

  我绕了一大圈到杜鹃丛后,小傢伙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只得继续往前直走,一双眼睛专注地上,却始终不见那抹白皑皑的顽皮身影。

  「茸──尾──」我把尾音拖得好长。你再不回来我可要生气了,我心裡跟小狐闹别扭,没为意自己正穿过一扇绯红大门,踏上了宽阔的甬道。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承熙宫?」

  我吃一惊,仰起头来,发现自个儿正置身在一处凋栏玉砌的华丽宫院。糟了!我这般乱走一通,可不知竟进了不该进来的地方。

  一个微胖的侍臣从屋子裡走了出来,满脸凶恶之色,是李寿。

  「咦?洛祭司,怎麽是你了?」他一见是我,脸色稍缓。「你来皇上的寝宫做什麽?」

  承熙宫?皇上的寝宫?意外发现这件事情,让我的心裡生起了不小的震撼。原来……我终于明白那日我向皇上提出要在东南露地兴筑祭坛时,他俊面上那奇诡的神情是什麽意思了,承熙宫竟是皇帝寝地。

  皇上的居处哪,当然选址在整座皇宫裡头最地灵人杰的地方了……无知如我,好挑不挑,竟敢该死的打扰皇帝安憩之地,这不正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麽?

  「李寿,让他进来。」屋子裡传出辜祉祈低沉阴魅的声音。

  「奴才遵命。」

  李寿看了我一眼,目光带着怜悯。擅闯皇上寝宫,可是一条不轻的罪名,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自嘲地扯了一下唇,我避无可避地随着他走进屋去。

  一隻三足鎏金狻猊鼎炉搁放厅心,轻烟婀娜,漫漾一室。我的眼光越过猊鼎,毫无预警的对上了一双黑如子夜的瞳仁。

  辜祉祈正倚坐在黄梨花木罗汉床上,手裡握着奏本,薄唇紧抿的看着我,神色有丝被打搅的不悦。

  即使回到寝宫裡,他都在为天下之事忧心,眼前此人即便不是一代仁明圣贤之君,至少也是一个勤政不怠的皇帝。

  「出去。」

  这句说话的对象当然不会是我,身旁的李寿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屋裡我们相顾无言,等待判刑的时间加倍难熬,我的手心冒着细汗,不自觉在衣袖裡拢成拳头,鬆开,又拢拳。

  过了半柱香时间,他下了榻,缓缓向着我走来。

  冷澈的目光,深寒冻人。我挺着背,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不输气势地盯着越步越近的他。终于,他在我身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因此身高的差距,我的头仰得好辛苦,眼珠子也瞪他瞪得快要脱眶掉下来。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死静得教人窒息的气氛,我愣然将眸光下移到他弧形刚毅却优美的嘴巴,不敢置信笑声是从这张嘴裡溢出的。

  然后,他的笑声更张狂了,我几乎感觉到连屋顶的琉璃瓦都在隐隐震动。

  「小人不知道承熙宫乃皇上的寝宫,若是早知道就不会乱走进来……不,是不会挑此处筑坛祷雨,那麽我就不会走到这边来了……」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了,语无伦次的说话比绕口令更绕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