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都吵吵成那样了,王宏喜当然听见了。看他气哼哼的进来,低头继续自己的事儿,静等他开口。
果然,李发全沉不住气:“我说,你们这些干部是咋回事?今年的夏粮咋就这么点儿?就算是减产也没这么严重吧?前些天还拉着车去其他队里借粮,是不是……”
王宏喜写完了,丢下手中的笔:“这些事儿你别瞎打听,更别在人前胡说。”
李发全怏怏的闭上嘴,一会儿又说:“我又不傻,不会到处乱说。……我就是担心,你知道的,秀梅八月就要生了。家里的米缸已经底朝天,这些天都是靠着野菜过活。”他抖抖手中的袋子“就这点儿粮够对付到收秋吗。这日子可咋过?”
王宏喜也无奈的很,你问我我问谁去。考虑半晌才开口:“我准备过两天找人帮忙拓土坯,你到时来给帮帮忙。”钱不能给,饭总要管饱的。
李发全惊讶的看着他:“你想要盖房?你哪儿来的粮?”这可近十年都没人盖过房子了。
“别管我哪儿来的粮,你只要知道过两天有地儿吃饭就行了……别忘了带上你媳妇,让她帮着做饭。”帮不帮忙是其次,快生的人了,怎么能顿顿吃野菜呢。
李发全还欲说什么,被进来的人打断了。四队的会计李有贵进来喊道:“王会计,你快去看看吧。乱成一锅粥了。”
王宏喜把东西收好:“又咋了?”
“你姐姐从县城回来要粮,现在跟刘队长杠上了,趴在称上不下来。”他看王宏喜隐有不耐,继续幸灾乐祸的说:“这样工作没法进行了,你们是一家子的,你去管管。”
若王宏喜只是个普通社员,完全可以放任不管,可如今他好歹是干部,就不能对亲人的无理取闹置之不理。只好无奈的跟着李有贵出去。
大队大院里,六个小队分成六拨。王宏喜跟着李有贵一眼就看到了便宜姐姐。
她穿着件蓝底印花的半袖,整个人都坐在分粮的大称上。那副撒泼的无赖样跟她妈刘甘草简直是如出一辙。
刘老蔫儿看王宏喜来了,拽着他指指坐在称上的王娇莲:“你瞅瞅,咋说都不听。非要让给她分粮。”
王宏喜明白便宜姐姐的难处,如今黑市粮价那么高,他们娘三的确是吃不起。可你要么把自己男人粮本上的细粮换成粗粮对付着过,要么老老实实的来上工挣工分。这老是撒泼耍赖的算什么啊?
四队的人看他来了,也都静悄悄的等事件结果。他看了便宜姐姐一眼,扭头对着四队的社员:“如今是大集体的时代了,咱们农民翻身做主的时候。这事儿怎么解决,我说了不算,就连刘队长说了也不算。得你们这些人民公社的主人说了才算。……大家都说说吧,这粮分不分给她?”
站在前面很快就要排到的李有福说:“当然不能给,她又没上工。咋能白占便宜。”
李有福是支书李有计的堂哥,别人可能还顾忌王宏喜,老头可不鸟他。直言直语的就嚷嚷上了。
后面人一看有人带头,也都附和着老头的话。毕竟粮本来就少,多分一家,他们就少一些。谁也不愿意不是。
“就是,凭什么啊?”
“咱种一年的粮就是喂你这种不劳而获的懒婆娘。”
……
王宏喜冲嚷嚷的人群摆摆手,示意安静。转身面向自己便宜姐姐:“你看到了,民意难为。你就别在这儿……”
王娇莲看大伙群情激奋,便宜弟弟也不帮自己。一骨碌从称上起来,指着王宏喜就骂上了:“好你个王宏喜啊!你个狗娘养的混蛋,刚当个破会计就先拿家里人开刀,转脸就六亲不认……”
王娇莲是真急了,连城里人的体面都不顾了。粮食那可是一家的命脉啊!在这个普遍吃不饱的年代,有时比金钱的诱惑力更大。没有城市户口的她,有时拿着钱都买不到。
面对着便宜姐姐的泼妇骂街,王宏喜瞅瞅看热闹的群众。一口浊气卡在胸口,像气球一样越涨越大,快要爆体了。前世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未被人如此的指着鼻子骂过。
到这儿还不到一年,他都记不得自己挨多少骂了。便宜老妈就算了,老子认了,他是原身的母亲。可你凭的是什么?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可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