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_作者:大桔(10)

2019-04-11 大桔

  但她有自己的答案。

  六年级的时候盛志礼有天早回来了,问她:“你一个人?你妈去哪里了吗?”

  表情不善。

  那段时间内柳少娥常常晚归。不过按理说盛志礼不会知道,因为他晚上总是很晚回来,少娥说过他几乎每晚都要去应酬的,非常辛苦。

  素素看着盛志礼的脸,尽量自然地说:“好像是宋阿姨找她吧。”

  盛志礼说:“你妈最近回来得很晚吗?”

  素素说:“不会啊,我觉得还好。”

  她努力显得平静。

  盛志礼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说:“哦。”

  素素那时候就知道,她只会跟她妈妈站在一条线上。

  她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通,少娥“喂”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正跟什么人说笑着中,非常温柔而友善。

  素素知道对面那个人是谁了,她说:“妈妈,你跟宋阿姨出去了对吧?你没跟爸爸说吗?他回家来找你有事的样子。”

  她感觉到盛志礼背后阴沉的视线一直打在她的脊梁上。

  放下电话,盛志礼扬扬头,说:“回房做作业去,多大了还要人说。”她在房间里听见盛志礼把电视开得震天响。她那时就知道,她只会跟少娥站在一条线上。

  但是那天晚上,少娥还是跟盛志礼大吵了一架。

  素素掩着房门瑟瑟发抖。

  她听见盛志礼摔了什么,踹了什么,扯着嗓子说:“我他妈供你们吃供你们穿,我每天磨到这么晚回家,不是为了你们这俩白眼狼是为了谁啊!”

  少娥好像语塞了,过了会儿,说:“你这人疑心病这么重,跟你又有什么好讲的!”

  素素屏着呼吸。

  盛志礼是个正确的男人,她知道,多年来,她都知道。他工作勤恳,工资上缴,孝敬父母,对朋友和上司有求必应。

  这是场幸福而又优秀的婚姻,大家总是这么说。

  也许只有少娥不会认同。

  还有她。

  在盛志礼的葬礼上,盛家人就是这么对她说的:“三叔多好一个人,从来就不酗酒的,就是被那坏女人给害惨了。”

  坏女人指的是她妈妈。

  “唉,如果不是喝那么多酒,哪会这么早走?”

  素素知道是癌。

  但素素不能开口为少娥辩解,少娥出……移情别恋是实。更重要的是,她跟少娥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出口便是为自己辩解。

  她给父亲磕完头,扭头看见盛志礼的黑白遗像。那张照片上盛志礼也没有笑容,他的目光好像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盛志礼立了遗嘱,把大半遗产都留给她。

  那天爷爷家异常热闹,来了很多素素不认识的人,叽叽喳喳地聊天,小孩子笑闹着跑来跑去。偶尔有人过来,跟她说一声:“小妹妹真辛苦啊”或是“节哀啊,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找叔叔”。

  素素只是点头。

  亲戚们说:“瞧你爸多爱你啊,连走都要等到你高考后呢。”

  素素觉得这种说法很滑稽。

  没人看她的时候,素素偷偷伸手摸了摸停在祖屋里的父亲,没有温度的手。祖屋里少有窗户,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像他。

  她还是流眼泪了。

  爸爸。

  从知道盛志礼住院开始,素素就尽量翘掉晚自习,每晚去医院陪夜。

  盛志礼不跟她说话,她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写作业。

  偶尔看一眼他,看他有什么需要。

  有天晚上隔壁床那个常常躲着抽烟的老伯忽然跟盛志礼搭讪说:“你这女儿真不错,是读高几啊,真孝顺啊……”

  盛志礼的眼神扫过她。

  “是啊。”他说,见她也在看着她,眼神又转回去了,“高三了,做事读书都很努力。”

  素素记得那个时候楼下有汽车喇叭声音:嘀嘀——

  破开沉寂。

  盛志礼在做某种妥协。

  但是少娥来了,素素还没看见她,盛志礼一个杯子已经砸在了门上。

  “哐嚓——”

  素素惊愕。

  碎片落了一地。

  “滚!”盛志礼怒吼,简直像一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