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有自己的答案。
六年级的时候盛志礼有天早回来了,问她:“你一个人?你妈去哪里了吗?”
表情不善。
那段时间内柳少娥常常晚归。不过按理说盛志礼不会知道,因为他晚上总是很晚回来,少娥说过他几乎每晚都要去应酬的,非常辛苦。
素素看着盛志礼的脸,尽量自然地说:“好像是宋阿姨找她吧。”
盛志礼说:“你妈最近回来得很晚吗?”
素素说:“不会啊,我觉得还好。”
她努力显得平静。
盛志礼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说:“哦。”
素素那时候就知道,她只会跟她妈妈站在一条线上。
她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通,少娥“喂”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正跟什么人说笑着中,非常温柔而友善。
素素知道对面那个人是谁了,她说:“妈妈,你跟宋阿姨出去了对吧?你没跟爸爸说吗?他回家来找你有事的样子。”
她感觉到盛志礼背后阴沉的视线一直打在她的脊梁上。
放下电话,盛志礼扬扬头,说:“回房做作业去,多大了还要人说。”她在房间里听见盛志礼把电视开得震天响。她那时就知道,她只会跟少娥站在一条线上。
但是那天晚上,少娥还是跟盛志礼大吵了一架。
素素掩着房门瑟瑟发抖。
她听见盛志礼摔了什么,踹了什么,扯着嗓子说:“我他妈供你们吃供你们穿,我每天磨到这么晚回家,不是为了你们这俩白眼狼是为了谁啊!”
少娥好像语塞了,过了会儿,说:“你这人疑心病这么重,跟你又有什么好讲的!”
素素屏着呼吸。
盛志礼是个正确的男人,她知道,多年来,她都知道。他工作勤恳,工资上缴,孝敬父母,对朋友和上司有求必应。
这是场幸福而又优秀的婚姻,大家总是这么说。
也许只有少娥不会认同。
还有她。
在盛志礼的葬礼上,盛家人就是这么对她说的:“三叔多好一个人,从来就不酗酒的,就是被那坏女人给害惨了。”
坏女人指的是她妈妈。
“唉,如果不是喝那么多酒,哪会这么早走?”
素素知道是癌。
但素素不能开口为少娥辩解,少娥出……移情别恋是实。更重要的是,她跟少娥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出口便是为自己辩解。
她给父亲磕完头,扭头看见盛志礼的黑白遗像。那张照片上盛志礼也没有笑容,他的目光好像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盛志礼立了遗嘱,把大半遗产都留给她。
那天爷爷家异常热闹,来了很多素素不认识的人,叽叽喳喳地聊天,小孩子笑闹着跑来跑去。偶尔有人过来,跟她说一声:“小妹妹真辛苦啊”或是“节哀啊,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找叔叔”。
素素只是点头。
亲戚们说:“瞧你爸多爱你啊,连走都要等到你高考后呢。”
素素觉得这种说法很滑稽。
没人看她的时候,素素偷偷伸手摸了摸停在祖屋里的父亲,没有温度的手。祖屋里少有窗户,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像他。
她还是流眼泪了。
爸爸。
从知道盛志礼住院开始,素素就尽量翘掉晚自习,每晚去医院陪夜。
盛志礼不跟她说话,她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写作业。
偶尔看一眼他,看他有什么需要。
有天晚上隔壁床那个常常躲着抽烟的老伯忽然跟盛志礼搭讪说:“你这女儿真不错,是读高几啊,真孝顺啊……”
盛志礼的眼神扫过她。
“是啊。”他说,见她也在看着她,眼神又转回去了,“高三了,做事读书都很努力。”
素素记得那个时候楼下有汽车喇叭声音:嘀嘀——
破开沉寂。
盛志礼在做某种妥协。
但是少娥来了,素素还没看见她,盛志礼一个杯子已经砸在了门上。
“哐嚓——”
素素惊愕。
碎片落了一地。
“滚!”盛志礼怒吼,简直像一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