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直接上前,将韩赭手中的信接了过来,回身铺平在桌上后,端起一旁的水盅,用食指沾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信纸湿透。
当信纸彻底湿透后,纸的背面果然显出几行字来。
楚辞见状,眸光一亮,她又再小心不过地将已经湿透,软踏踏的信纸翻了过来。
那几行字,果然是一封遗书——
余入深宫二十余载,素秉持本分,别无逾矩,唯云贵人孕后,德妃与余夜不能寐。先帝体弱,即位十年只德妃所诞行二一子,且承袭先帝体弱。德妃惶恐云贵人母亲子贵,亦惶恐亲子夭折,大权旁落。终计之——以云贵人亲子惑其养子。余窃知此计,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是以决计离宫归乡。若有不测,此亦为绝笔。吴韩香顿首。
因字迹模糊,又有些失真。
楚辞几乎看瞎眼睛,才弄懂——
这德妃估计就是现在的任太后,她嫁的先帝体弱,整整十年就只生下景明帝那么一个皇子,还遗传了他爹的体弱,所以在云妃怀孕后,她是既怕云妃母凭子贵骑到她头上,又怕亲儿子保不住,皇位落到旁嗣手里,所以就想出那么个馊主意来,买通云妃身边的人,忽悠云妃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生出个皇子来。
而云妃那时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贵人,又惯受德妃虐待,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就信了身边人给的建议,不管她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最后都必须变成皇子。
德妃呢,就在她生了真皇子后,虚晃一枪,诓她那孩子是换来的……至于云妃那个信以为真的她的亲女儿,估计也是德妃的手腕!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韩赭看完后,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个毒妇!恶妇!”
楚辞没有言语。
她还在想吴嬷嬷的那封绝笔,思量片刻后,又将盅子里剩下的水往帕子上倒了一些。
如她所料,帕子在浸水后,也慢慢地显露出一行一行的字迹来。
仔细一看,与信纸上的别无二致,只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捏着帕子,心想,吴嬷嬷不愧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连遗书都写的这么狡兔三窟。
不过,只有物证,好像还不够,必须得再有几个人证。
这般想着,她看向韩赭,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韩赭听完后,沉吟片刻,点头道,“世子妃说的是,若是能有人证,那为王爷翻案就更容易了。”
“那不如这样……”楚辞冲韩赭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
韩赭听完后,眸光顿时一亮,然后退后一步,拱手看向她道,“世子妃安排的极是,卑职这就去办!”
说完,他将帕子和信纸一股脑塞进匣子里,往怀中一揣,跟管家打了声招呼,就朝外走去。
楚辞看着他离开后,才看向管家,一脸歉疚道,“吴伯,你姑母留给你的东西,只怕要等用完后才能给你还回来了!”
“无妨的。”吴管家和善地笑了笑,“东西不过是死物,感情都是记在心里的。再说,能查清姑母的死因,比什么都重要。”
楚辞点了点头,顿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对了,吴伯,你说吴嬷嬷在世的时候曾托人给你们家送去不少东西,那照理来说,你们家也不会穷到卖儿鬻女,为什么你后来会在京城王牙子手里呢?”
吴管家倒是没想到楚辞会关心起他的家事,微微沉顿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道,“回姑娘的话,还是在丙辰年,姑姑出事的那一年……我带着姑姑的尸体回家后,没多久家里就遭了一场火灾,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东西也都没了,只有我,因为修理姑母的坟茔,在山上过的夜,逃过了这一劫,后来,火灾之后不到半年,常州又遭了一场半年不遇的水灾,数万人口流离失所,我靠着自己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
楚辞听吴管家说着当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同情起这个还不到五十,却已经像是六七十岁,头发全白的老人来。
“这么多年,也是苦了您了。”她看着吴管家,轻轻地说道。
吴管家摇了摇头,看着楚辞,认真道,“能遇到姑娘,有个安度晚年的地方,老奴不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