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财帛流水一样地出去,未来还有数不清的花钱的地方。
与其将这些人参肉桂用在未必能活下来的罗山媳妇身上,不如拿去存着救治日后在战场上的将士。
天下没有白来的恩惠,这个道理苏碧曦懂,相信罗山也是懂的。
罗山将媳妇送回房里休息,便回来朝着苏碧曦三人道,“在下内子之事,我也心里有数。女郎大才,还请随在下去看看犬子,看……是否还有法子………”
他说不下去,便扭头就走,带着苏碧曦几人来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门窗户紧锁的屋子前。
苏碧曦跟辛元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疑惑。
要是到何种境况,这种住着几岁孩子的地方,才能把门窗都锁死,一点阳光都透不进去。
除非,这个孩子竟然害怕阳光。
罗山心绪慌乱,也没顾得上交待什么,就拿钥匙把门锁给开了,径自走了进去,“阿鸿,阿鸿,有人来看我们阿鸿了,阿鸿出来好不好?”
透过阳光朝门内望去,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有瞧见人。
房间里可以藏人的,只有床底。
罗山翻开床单,果然看见自己儿子躲在床底下,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停喃喃自语,“恶鬼退散,恶鬼尽去,万里狂风吹塞鬼眼,万里黑风障断鬼路……”
五六岁的男童把自己藏在最深的角落里,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双手环抱自己,瑟瑟发抖着。
罗山看了眼眶一红,爬进床底下,想把男童抱出来。
谁知男童不知怎么了,尖叫一声,忽地从另外一侧爬了出来,冲着房门就要跑出去。
张次公跟辛元就守在房门前,哪里能让他跑了,张次公一只手就把男童给揪住,“小兄弟,别怕,俺们不是恶人,是来给你治病的。”
男童一直不断挣扎,口中念道,“五瘟瘟疫,收付七星。东斗录鬼,一付天庭。西斗收魂,知汝姓名………”
苏碧曦恍然,脸上神色莫名地看着被张次公捉住的孩子。
这么复杂拗口的《太上三洞神咒》,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一个字未曾念错。
方才罗山媳妇说过,大儿子不过六岁。即便是五岁开蒙,竟然就能听那些巫婆巫女念了,便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罗山媳妇本身能够识文断字,但是绝无可能教孩子这些咒语之类的东西。
这个孩子是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依靠极其过人的天赋,把这些咒语给记了下来。
这样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天赋已经卓绝到可怕的孩子,在此时的人看来,不啻于一个鬼怪。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尤其是这个人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聪明得让人害怕。
这样聪明得过分的孩子,必然就是一个妖怪恶鬼。
就是这样的妖怪恶鬼招来了黄河泛滥,定然要驱邪,将恶鬼赶走。
亲眼看见这样聪明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疯子,只怕很多人心中都是在暗笑的。
这样愚昧而偏执,狭隘而恶毒的心思,从未停止过在这片大地上出现。
在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阿鸿日夜听别人说这些咒语,说自己身上有恶鬼。
当他失了神智以后,一个人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时时刻刻念着这些咒语。
他不认得自己阿翁阿母,不认得任何人,连阳光都见不得,只记得这些咒语。
他可能以为自己真得被恶鬼上身,才被带离了阿母身边,关在不见天光的屋子里,只有这些咒语才能将他身上恶鬼赶走,将他救出去。
罗山连忙把孩子从张次公手上接过,紧紧抱住孩子,摸着孩子的头,“没事了,没事了,不用再念了。阿翁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阿鸿了,再也没有人……”
罗山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勉力安抚怀中不停颤抖落泪的儿子。
阿鸿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脸上苍白得跟雪一样,一双大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眼中布满血丝,眼底青黑一片,显然片刻不能安眠。
这么小的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必会夭折。
阿鸿已经被毁了。
摧毁一个人的心理太简单了。
苏碧曦经历过的一个轮回里,一个语言学教授想知道预言能力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就在孤儿院里做了一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