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然作为阿鹤的心理医生,自然对阿鹤的健康有自己的责任,便也一刻不落地跟了过去。
他跟着苏彬檀来到阿鹤的房间,宋徽清正颤抖着身子,靠着墙,小一点的宋徽婉吓住了,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阿鹤姐吐血了,阿鹤吐血了………”
护工在一楼,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苏彬檀脚步不停地穿过屏风,贺铸然紧随其后,便见到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血腥味冲天的床榻上,他心爱的女孩子,他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的女朋友,像一个破败的布偶一般,口中不停咳嗽,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就像一朵朵火红色的花朵,用自己的盛开,带走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她一次又一次地说自己在国外旅行,其实是她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从来不肯正面答应自己,就是因为她根本答应不了。
阿鹤跟曦曦一样,喜欢古风的东西,会那么多乐器。
阿鹤几乎可以背下红楼。
阿鹤房间里,有一把流传几百年的古琴。
阿鹤那么喜欢牡丹,屏风上都是满绣的牡丹。
为什么他看苏先生觉得亲切,因为他是曦曦的亲生哥哥,他们血脉相连。
为什么阿鹤会问他,王子如果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选择美人鱼。
她分明想问的是,他如果知道真相以后,究竟会怎么做。
为什么今天苏先生会试探他,如何看待丈夫抛弃植物人的妻子。
为什么那么多合适的心理学家,心理医生,苏家都不去找,偏偏要通过他的导师,如此曲折地找到他。
为什么他总觉得对于阿鹤,有一种倾盖如故的熟悉感。
为什么他要在阿鹤面前提到,他想娶曦曦,半年后跟曦曦求婚。
那就是在曦曦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为什么他总是屡屡觉得心中不安。
为什么他刚刚苏先生请他喝茶时候,阿鹤会出声打断。
为什么他跟了进来,苏先生没有阻止。
因为苏先生打算告诉他,阿鹤就是曦曦。
苏先生要看着,他会如何选择。
护工已经跑了过来,替苏碧曦做了简单的处理,苏彬檀俯身抱起苏碧曦,快步就往楼下走,护工跟着他,“我已经让司机把车开出来,就在大门口等着。”
之所以让苏碧曦在这里疗养,除了这里地处郊外,环境更好,就是因为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就有一间极好的疗养院,里面有完备的医疗设施,还有极好的医生。
瘫痪病人整个身体机能都会渐渐出现问题,极容易出现咳嗽,气促,口唇青紫,吐血的症状。
一旦出现了这些症状,必须立刻送到医院。
苏彬檀把苏碧曦放到座位上,亲自抱着她,拦下了要跟上来的贺铸然,瞬间下了决定,“你别去了。回去想一想。”
想一想以后要走的路,要做出的选择。
人的一生中,绝不是只有爱情,更不会为了爱情做出有关前途的牺牲。
即便苏家能够逼得贺铸然照顾苏碧曦,逼得了一时,逼得了一世吗?
不是真心实意的愿意,人总会感受到的。
阿鹤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境地,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濒临崩溃,哪里还能经受得了再大的波折。
贺铸然嘴唇翕动了几下,极力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苏彬檀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立刻便关上了门,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贺铸然等到车子看不见了,才忽然回过神来,跑到了马路上,随手拦下一辆车,径直到了京城最高的山下。
平原上的山,再高也是有限。
他像是疯了一样,一刻不停地冲到了山顶。
等到了山顶,贺铸然的额头上,脸上早已都是汗水,双目赤红着,青筋暴起,牙关紧紧咬着。
无尽的痛苦在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像是有千万把刀子在他身体里面穿插。
他恨不得从这里跳下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天际只剩下一丁点夕阳的暖色,余下便都是夜幕。
山顶上只有贺铸然一个人了。
他忽然双膝跪地,一向直立挺拔的脊梁弯了下来,抬起头,向着天地的尽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呼喊,“啊啊啊……”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