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离开我们去念大学,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他吃饭吃错了东西,走路摔跤,跑步碰着了石头,跟同学相处不好。真的是他做什么,我都操着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知道他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贺母并不需要苏碧曦回答。
苏碧曦静静地听着贺母说话。
她这辈子连自己拿筷子,穿上鞋子走路都不行,哪里能给贺铸然生孩子?
贺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在他们两个人眼里,是最珍贵,比他们生命还要重要的人,怎么能一辈子照顾一个瘫子?
“阿然高三的时候,每周只放半天假,苦得跟黄连一样。我就叫他别回来了,我跟他爸每周去看他,给他送饭去。他那时候长高,吃得多,我每次给他做的排骨汤,喝得干干净净。阿然喝完了,就说以后他也学着下厨,等娶了媳妇,一起做汤给我们喝。”
苏碧曦的眼眸垂了下来,一声不吭地听着贺母说话,贺母话锋一转,语气便冷肃了下来,方才提起贺铸然的温暖一下便消失无踪,“苏小姐,我听阿然不知道多少次说起过你。他说你漂亮,脾气好,大方,多才多艺,学识渊博,简直就像个仙女一样。我光是看着他说你时候的神情,就知道他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
“苏小姐,从你出事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年,你就动过多少次手术,出过几次病危通知单,你这才是多少岁?我光是听着阿然提起,就替你,替你父母难受。
“那亲眼看着你的阿然,陪着你,照顾你的阿然,他得多难受。有谁在这个年纪,没日没夜地要替身边的人担心,担心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我只有几个月没看见他,他就瘦了多少,脸上一点花色都不见了。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们两口子养他这么大,还没有被他喂过饭喂过汤。他刚才帮你点菜,根本不用你开口,照顾你的动作自然得做过千百次似的。可是我们看着,却觉得闹心。
贺母抹了一把已经落下来的眼泪,“他现在还能照顾你,等他老了,等你老了,谁来照顾你们呢?”
贺铸然跟苏碧曦是不会有孩子的。
人心隔肚皮,亲人尚且不能尽心,何况是外人。
苏碧曦的父母尚且会担心,等他们不在了以后,谁来照顾瘫痪的苏碧曦,何况是贺铸然的父母。
在苏碧曦跟贺铸然的这段关系里面,苏碧曦的家世太好了,好到贺铸然父母根本不敢放心,也不敢相信。
尽管贺铸然自己说是自己愿意的,但是贺铸然才多大,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知道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吗?
在父母的心里,无论孩子长了多大,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是需要自己护着的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说句昧良心的话,苏小姐,你时时发病,要是有个万一,你让阿然怎么办?你们现在在一起没有多久,感情还不深。一旦在一起十几二十年,你一没了,他孤孤单单的,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我们又不在了,得有多苦?
“你受这么大苦,我们也替你可惜。可是对于残疾人,要遭受整个社会多少的嘲笑,哪怕是亲人朋友的恶意?阿然陪着你,就要陪着你经历这些。我们在川省,别人问我们有没有儿媳妇,我们都不敢说出口,你知道吗?
“阿然现在一心一意对你,可是苏小姐,一辈子有多长,你这个样子,你能保证他一年不变心,五年不变心,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呢?
“没有长辈同意祝福的婚姻,会有幸福吗?阿然是个孝顺孩子,苏小姐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我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事的,阿然就要在你跟我们之间左右为难,不能跟父母亲近。我们有这个儿子,跟没有一样。
贺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泪水蔓延在已经不年轻的脸上,“养儿才知父母难。苏小姐,你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当父母的心里,苦成什么样儿。”
“你看看这个社会,出轨找小三,包二奶这样的事情,一把一把的,层出不穷。阿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根本没什么自制力,管不住自己……万一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那他哪里还能有活路?
贺母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哭声,就一直跪在那里哭着,“他这辈子做不了一个男人,做不了一个丈夫,做不了父亲。苏小姐,我这心就像是针扎一样。我求求你,我们高攀不上你们,也不想高攀你们,你放过我们阿然?趁着你们感情还不深,分开过一两个月,就没什么了。我知道,你这辈子这样,你心里得难过成什么样。但是你不能拖着阿然跟你一起受这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