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慢慢地走近房间里去,然后冥冥之中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她绕过了屏风,看向屏风之后的医床。
从屏风外侧能够看到细微的亮光,等凑近了一看,便知道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阵法,层层叠叠,像是天上的云或是远山的苍翠。在结此阵时,最少也需要八个人在不同的方位共同掠阵,不然极易发生意外。
然而此时此刻,巫南渊却以他一人,就将这阵法制成了。
他和风疏痕都坐在阵法中央,在他们二人中间,摆着一个颜色透明的琉璃盏,这盏的样式不似四境所有,微微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在其中还漾着鲜红的液体,而仔细闻来,却不像完全是血。
杳杳见此情况,连忙走上去:“南渊?!”
她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知道此时此刻巫南渊很危险,他的灵力和修为正像是竹篮中的水一样不断四溢着,而后竟毫不克制地涌入这琉璃盏中,与液体融为一体,最终成为了阵法的一部分。
杳杳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将自己的修为也尝试着注入,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却意外的发现那道光芒竟然可以穿透阵法,直接截断了巫南渊与琉璃盏的连接。后者指尖的光晕一顿,一部分勉强徐徐倒回,总算没有竭尽。
下一刻,巫南渊若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
他在阵中,四面皆是白茫。这样的阵,寻常人是无法感知到外界的,而他却无比精准地找到了杳杳的位置。
纵然看不到她,却也认真看了。
他知道杳杳在阵外,也知道刚刚那一瞬,是杳杳所为。
“南渊——”杳杳想要破开阵法,却不得法门无从下手,她看到琉璃盏中的液体尽数成了汽,细细密密地将阵法补得更牢固,而阵眼则是风疏痕。一念至此,她慌张极了,这个循环原理看下来,完全是巫南渊在以自己的修为,救风疏痕的命!
巫南渊向来对旁人漠不关心,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杳杳是明白的。
“别这样,”她在阵外不断输送修为,声音里带出了几分泪意,“南渊,你不要这样!”
巫南渊在阵中,看向虚无。
他知道杳杳就在那里,也知道她此时看到这个场面,一定痛苦不已。
然而没有办法,他原以为那迷药能让她安稳地睡上四天,却没想到她的意志力这么强,竟然提前醒来了。
对不起。
他朝着少女的方向,无声地说。
“什么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杳杳看出来了,哭着,眼泪不断掉落,她恳求道,“南渊,你出来,我来替你,我求你了——”她一生从未求过旁人什么,此刻却不断央求着,一次又一次攻击向阵法。
“你问我等此间事了,一起回药王谷,一起看四境山河,我都答应!”杳杳道,她满腔痛苦无处发泄,脸颊边的长发被泪水打湿,她问,“这是我该承担的事情,为什么要你付出代价——”
巫南渊没有听到少女的允诺,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弱了下去,只是看了一眼杳杳,而后收阵。
就在这同时,他眼前忽然变得漆黑,最后意识无可转圜地坠入了黑暗。
倒下的前一刻,巫南渊张了张口,似有话将说未说。
杳杳冲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巫南渊。
与此同时,对面的风疏痕睁开了眼睛。
……
杳杳自从得了当浮生送的生骨,就将它放在了药王谷中。
至于如何用,那是巫南渊要研究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关心过。
纵然这一路也曾喋血而过,但杳杳总认为,生死乃天事,她不会逆天而为,却没想到最终逆天而为,替她扫清前方所有障碍的,是巫南渊。
在药王谷主的房间中,她找到了一张字条,应该是当时与扇子放在一处的,上面简要写着生骨的作用。
杳杳这才知道,这生骨不是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宝物,其作用,不过是以命换命。
为能换得更彻底一些,当浮生还留了一只琉璃盏,据说是从宙海之中淘来的原料,她将巫支祁的骨头与琉璃盏一同打磨,让它们成了一对互相依存的宝物,有了它,复活人魂便成了易事。
当时风疏痕所中之毒已入心脉,巫南渊干脆就等他咽了气,然后用这个法子,替他重新过一条命来。
只是这法子,需要以他全部的修为乃至神魂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