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因世人多推崇灵觉寺和松山禅院,三昧寺中的香火便已大不如前。尤其是这寒冬腊月的,谁也不愿意踏着冰雪爬上白象山。
不过三昧寺的客院中如今却借宿了一对自称游玩至此的兄妹。
那男的身材高大,相貌清秀,一双丹凤眼灼灼有神,一把声音如金似玉,分外好听。
那女的娇小玲珑,生得花颜月貌,清丽绝伦。只是身体似乎有些不好,来三昧寺几天了,却始终没有出过房门。
此时正是早饭时间。
一个小沙弥提着饭盒来到客院门前,敲了敲竹门。不一会儿,那做兄长的高大男子便走出来。
小沙弥将饭盒递给他,又嘱咐道:“本寺有一位身份贵重的女施主要过来办法事,这几日就住在隔壁院中。因随行的女眷多,所以还请施主注意回避。”
男人点头答应了。等回到房中,他将饭盒放在桌上,冲着床上帐子里的一个人影说道:“沈青起来吃早饭了!”
沈青睡在床上,眼睛都没睁,“我没力气,不想吃。”
“胡说!我这两天已经把你的药停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力气呢?是不是要我亲自喂给你吃?”
沈青蓦地睁开眼,一把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原来她身上穿得完完整整,连袜子也没有脱。
等看完了饭盒里装着的馒头和白粥,她立刻又把脸垮了下来,“每天就吃这些,我怎么可能有力气?肉没有就算了!这庙里是不是还缺盐?”
那男人,也就是真名叫做孟阳的孟先生,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将就着吃一点吧!今天庙里有人来做法事,我让你出去看看热闹!”
沈青挑起眉毛,“真的?你就不怕我跑?”
孟阳嗤笑道:“这荒山野岭的,你又不认路,能往哪里跑?”
沈青没有再说话,只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孟阳也捏了一个馒头在手里,幽幽地开口,“若是你敢找人求救,或是对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放心!我自会一一帮你灭口!”
沈青猛地抬起头,将手中的筷子摔在桌子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吓唬谁呢?”
孟阳到底是养过沈青六年,知道她做如此反应,恰恰说明自己的威慑被她听进去了,于是好脾气地将自己的筷子递给沈青,“好好地吃饭,摔什么筷子?快吃吧,吃饱了自己出去玩!”
沈青“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筷子,而是直接端起粥碗往嘴里倒。
孟阳看着她阴着脸吃得凶猛,雪白的小脸却几乎埋在了粥碗里,好像一只连张牙舞爪都透着可爱的小兽,不由得笑了起来。
饭后,隔壁院中果然传来了一些动静。沈青便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只见两个粗壮的仆妇正在一趟一趟地往隔壁院中搬东西,另一个仆妇搀着一个中年妇人下了马车,慢慢走过来。
那妇人生得慈眉善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沈青正在猜测那妇人的身份,看她穿戴,似乎家里挺有钱……这时孟阳忽然把脑袋挤在她旁边,“想不想去打个招呼?”
沈青猛地往边上一让,“不想!你既然这么想搭讪别人的老婆,你就自己去!”
她说完这句,就又钻进帐子里睡觉去了。孟阳却还留在窗边默默地观察着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中午,沈青一觉醒来,孟阳不知所踪。她在床上也实在睡不着,干脆便自己从房里溜出来,循着声音找到三昧寺的偏殿,那里刚好有一场法事已接近尾声。
沈青将自己藏在殿门的后面,只见殿内香烟缭绕,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主持正在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诵经,那先前见过的中年妇人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默默跟着诵念。
她面前的供台上没有佛像,却摆着两排锃明瓦亮的巨大铜灯,一个仆妇正在逐一往里添着灯油。一张泛黄的纸条压在铜灯底下,沈青仔细辨认了半天,却发现那是用朱砂笔写着的两个日期,别的看不清楚,不过抬头都是“戊乙”这两个字。
沈青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大熙国有些富贵家庭为了保佑孩子一生平安,会在孩子出生的时候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可那张写着两个日子的纸条又说明这个孩子是个早夭的——活了不到一岁,在“戊乙”这个年份出生,也在“戊乙”这个年份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