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村民们都误会了,里长虽然和汪丞相同姓,但其实并不是他的亲戚。他真正的后台是他的岳家。里长那其貌不扬的胖老婆出自洛州太守陈家,虽是个庶女,却也不是他区区一个里长能随便欺负的。
这天梨花坞醒得格外早。前往河边救火的那一拨人,根本不打算睡,回来就闹哄哄地把另外一半没起床的人都给喊起来了。
天还没亮,流言满天飞。梨花坞的村民们走门串户,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把小茅河边发生的一切描述得活灵活现。
钟瑄这一天的日子,说实话,也相当艰难。
一大早,他按照约定去村里收菜,却被迫地被河边故事灌了满满一耳朵,所以收菜的时候他特意绕过了水牛家。
一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设身处地站在水牛的角度想,他这时候也应该不会欢迎旁人的关心吧?
有这种反应的,不是钟瑄一个人。那张强还是水牛的亲外甥呢,听见水牛老婆在河里出了事,也只当不知道似的。顶着村民们异样的眼光,照常收菜,照常运菜到镇上。
等他俩忙完了,晚上回到梨花坞,才惊闻水牛老婆上吊了的消息。
张强立刻扔下菜筐子,往水牛家里跑。钟瑄想了想,决定先回家换身素净的衣裳,顺便再拿点钱。
沈青刚洗了澡,脸上红扑扑的,头发湿嗒嗒地直拖在后背上,“我不想去!我困了,想早点睡。”
钟瑄拿起一条棉布巾子,一边给沈青擦头发,一边劝道:“去吧,出了这么大事,总得去看看。咱们来梨花坞的第一顿饭还是去他们家吃的呢!她生前待你可不薄。”
沈青用眼角瞥了一眼钟瑄,有点不自在地道:“我真的不想去,我还是个小孩子,去那里不好吧?”
钟瑄一愣,转头看了看边上的李小满,发现她的脸上全是惊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暗恨自己粗心,怎么就没想到呢?水牛老婆死得不光彩,让沈青和小满这样的小女孩去看她,确实太不妥当。
于是他将手里的棉布巾子交给李小满,“那行,你们今天都早点睡,我去去就回。”
他出了门,先去了自己的卧房,从床头的荷包里拿了一串大钱,这就是他手头仅有的积蓄了。毕竟卖菜的时间短,还没有攒下多少钱。
想了想觉得还是少了点,又去耳房找上次在镇上买回来的半匹白绡。
一进耳房,他就闻到空气里隐约有种菜油的香味儿。真是奇怪,照理说,这里离厨房隔着很远,应该闻不见这个味儿才对。
他顺着味儿找到了东边的角落,在一堆竹筐子里捡出了一件卷成一团的衣裳。
摊开一看,原来是小花儿的衣裳。好久没见她穿了,正是那件从阳川买回来的男装,衣服的口袋布被菜油浸湿了一大块。
菜油?怎么会有菜油?
钟瑄不禁脸色大变,用手往那衣服的口袋里掏了掏,指尖又触到了一样又硬又粗糙的小东西。
李小满正在给沈青擦头发,手脚僵硬,脸色苍白。
沈青的头发被她没轻没重地拽了一下,捂着头皮叹了口气,“小满!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说,村里着火了,你喊着人起来救火,这不算做坏事吧?要不是你喊的时机刚刚好,不光里长的棉花田要烧没了,那旁边的田也要遭殃呢!”
李小满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我不,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死了人……”她话没说完,忽然眼睛余光看到门口有个人影,吓得一下子把棉布巾子掉在地上。
沈青听见李小满的声音忽然断了,也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的钟瑄,脸上风起云涌,正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沈青挑了挑眉,视线从他的脸上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他攥成拳的手上……心中“卧槽”一声,正是半根微黄的稻草。
沈青还没想好怎么说,这边李小满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嗫嚅着道:“舅舅,是我,是我干的……”
精心谋划的事情被钟瑄当面揭穿,沈青的脸上有些讪讪的,又有些气猪队友李小满的胆小,“小满快起来!你跪着干什么呀?那些人自作孽不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瑄额角青筋直跳,压抑着心底的怒火,伸手将李小满从地上扶起来,“去收拾东西,明天我就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