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从天师学院完成课业后,离最终取得执业证,还差一轮岗前考核,考核内容是在县镇乡村等基层地区单独完成等级不同的外勤任务,期限为半年。
第一个任务开始,渚巽揣着任务手册,先坐动车前往利州市,再转乘巴士颠簸到剑阁县,雇了私家车赶去任务目的地盘龙村,一路没歇过,连饭也没吃。
当时是盛夏雨季,一抵达村口雷阵雨就来了,司机撇下渚巽一踩油门往回开,生怕路上积太多水淹了车子赶不回县城。
村子偏僻,道路不好走,天上电闪雷鸣,地上冷风狂作,大雨倾盆,在地上溅起碗大的水泡,积水汇成过小腿的黄浊溪流,渚巽举着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伞,穿凉鞋在急水中跋涉,上了岸背后全是泥点子,一只落汤鸡。
坏天气打乱了渚巽在脑海中构想的井井有条的计划。
盘龙村是个小山村,名字响亮,全村不超过七十口人,挣扎在贫困线上,村里没什么规划和设计,贫瘠而俗气。除了吃喝拉撒睡,生老病死,没了。这里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美感与文明,是所有怀揣浪漫的小镇青年们的噩梦。
好在渚巽是来工作,不是来旅游的。她谨记自己本分,看了下时间,本来说有人要来接,然而雷雨阵阵,土路和庄稼地里一个猫狗的影子都没有,她只得冒雨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村委会办公室,一间瓷砖剥落的平房。
办公室有三个人边抽烟边打牌,见她来了,只有一个人肯分点注意力,眼里尽是稀奇,好像这里几百年没来过一个城里人。
渚巽懒得跟他们搭讪,收起雨伞抖水,大声问:“郑文化的家怎么走?”
那人看向她,打量够了,才开腔:“你哪个?”
渚巽面无表情:“政府派我来驱邪,你们不晓得?”
旁边一个一直低头看牌的人忽然抬头:“你是朱道长?”
渚巽:“……”
她知道了,这人就是那个该来接自己却在室内躲雨打牌的联络人员。
“黄建业,是不是。”渚巽问。
黄建业站了起来,渚巽递给他一支好烟,黄建业带点笑容说:“哎,朱道长不好意思,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会晚点过来,来来来,坐,吃饭没?”
渚巽觉得饿了,黄建业打了个电话,说旁边有家人可以开火做饭,就是会收点钱,不过得等雨小些再去。
渚巽等的时候,黄建业趁机又跟同事打了几圈牌,抽着渚巽给他的好烟,其他两个人频频看渚巽,以为渚巽不给他们烟是不识抬举。
过了二十分钟雨小了,渚巽催促下,黄建业恋恋不舍地起身,带渚巽去了那家人昏暗的后厨房,主妇炒了盘素苦瓜,切了一点点极咸的腊肉,配米饭,干瘪难吃,收费五十。
渚巽当即火大,她心知自己第一个任务就这么被人当肥羊宰,以后去其它地方办事便再难硬气。
见渚巽不说话,黄建业忙道:“嫂子你别欺负人家朱道长噢,这么一顿要五十块钱!”
主妇脱掉围裙往旁边一摔:“你不是说她是朱道长吗,现在当道士有钱的很,看个坟地收费上万,缺我这五十块钱?饭都吃了怕不是要赖账?”
渚巽半个字都不说,任由那主妇对自己隔山喊话,直到口干舌燥,气焰渐弱,等黄建业跟对方扯皮完了,双方筋疲力竭,同意这顿饭二十块钱。
渚巽无视了主妇的丧脸,将人民币放在桌上,径直打伞出去。
黄建业追上她,渚巽说:“去郑文化家里。”
黄建业于是带路,心里琢磨这道长年纪看起来跟个大学生差不多,说话办事却雷厉风行,话少,主意铁,倒像个领导。
由于县政府那边给他打过电话,黄建业先前又懈怠了没去接人,自己心虚,怕渚巽回头告状,所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渚巽领到了郑文化家门口。
彼时雨差不多已停,渚巽余光看到隔壁邻居门口有个人盯着自己,转脸去看,只捉到一个男人关门进去的背影。
黄建业拍门大吼:“郑老三!政府派高人来给你娃儿看病了!”
屋内传来奇怪的狗吠声,粗野凶狠,令人脑补了一头看家的狼狗。
门开了,一个憔悴不起眼的妇女出现,一见到渚巽便开始大哭,拽着渚巽的袖子拉她进院,不停说:“师父救救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