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下巴轻抬,径直对傩颛道:“去外面谈。”
傩颛起身和夔一起走到了宅邸外。
五蕴跟着沧巽回了二楼卧房,就看到沧巽跑到落地窗边,额头抵着玻璃,隔了老远,暗中观察站在草坪上的傩颛和夔。
五蕴:“……”
他有种想吐槽又自觉立场不对的憋闷感。
算起来,他是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个,因为辈分最小——沧巽和太峰夔看着他出生的,他们都给他换过尿布,傩颛看着他长大的。
五蕴刚才在饭桌上就异乎寻常地安静,摆明不想掺和修罗场,现在更是眼不见心不烦,自己把浴巾往脖子上一甩,洗澡去。
暮色降临,天穹布满暗紫的云块,在风中庄重飘移,长庚星升起。
看不见的法场在夔和傩颛二人之间张开,像箭在弦上的弓,一时剑拔弩张。
没了沧巽在旁边,傩颛换了另一副样子,他眼皮耷拉,露半个瞳孔,丝绸衬衫服帖地裹着停匀身材,双手揣在裤袋里,完全不笑,盯着夔。
傩颛短鼻、樱唇、目间距微宽,类似娃娃脸,极其昳丽,从某个角度看,甚至会给人以清柔美少年的错觉,其实他和夔一般高大,衣服下身材不遑多让,一样修拔强悍,爆发力惊人。区别在于,傩颛从不显山露水,永远蛰伏在没有危险性的外表之下,令人不知不觉中失去防备。
夔迎上傩颛的目光,平静坦然。
曾几何时,在他的少年时代,傩颛是他生活中一道阴影,因为每每沧巽离开他身边,多半是回去了傩颛那里。
强大的始魔,曾被少年的夔视为情敌,在夜间因妒忌和失落而辗转反侧,抱膝坐在走廊上,遥望九霄银河,一夜孤独到天明,等待行踪不定的心上人踏着晨曦和露珠归来。
少年的夔曾经逃避过傩颛的存在,他尽量不去想,也从不当面问沧巽,安静地隐忍,耐心地等待。他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尚未成熟,因此无法替代始魔傩颛,保护沧巽,成为唯一的守护者。
如今,千帆过尽,夔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成为了英武成熟的男人,沉稳冷峻、克己慎独,早已洞悉并解构当年的自己,再面对傩颛时,夔从容且无畏。
傩颛注视着这样的夔,开口了。
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沧巽杀了你的生母燕玄季?你父亲方壶山山神太峰考的死亡,她也有份。所以你当初才竭力报复,烧伤了她的真身,偷走了她的心骨,和聿姬举行大典。你们现在就算表面和好,有些陈年伤疤,是禁不起揭的。何苦强行原谅?”
傩颛字字句句如切肤寒风,夔站得像一株高大而沉默的橡树,风过,而枝叶无声。
傩颛:“你爱上有杀母杀父之仇的敌人,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他端详夔,神情轻柔又餍足。
第215章
“太峰夔, 给你一个忠告, 你和沧巽之间互相背叛,裂痕永难弥合,若我是你, 便不会再接近她, 仙魔殊途,你们在一起,哪怕有亿万个结局,必然全部悲剧告终。告诉我, 你记不记得自己在被扔进混沌之地前,究竟和沧巽经历了几世,每次是怎么收场的?”傩颛说。
夜色渐浓, 夔的五官匿入黑暗,看不清表情。
沉默片刻,夔声音响起,出人意料的稳定清晰:“我不相信你。不管我和沧巽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切与你无关。你的离间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傩颛。”
夔不为过去悔恨,不因未来自扰, 只专注现在,全心全意守护沧巽。他最终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沧巽自由,从无间轮回解脱,获得真正的平静与幸福。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立下的决心, 是他的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傩颛听了,刹那间神态出现皴裂。
他轻声道:“与我无关?是我将沧巽从深渊底层抱出来,将她养大,沧巽最信任的人是我,在你背叛她的那段日子,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相反,她对你并不信任,有人追缉你们,凭你的实力,沧巽竟然不肯跟你独自在外抗敌,而是选择我的荫庇。瞧,我是沧巽的家人,亦父亦兄,你算什么?你不过是她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按摩棒罢了。”
最后一句非常侮辱人,傩颛已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夔没有动怒,反而微笑:“天晚了,始魔阁下要是继续啰嗦,会妨碍我和沧巽的夜生活。想必有人即使有心要做按摩棒,也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