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上了台阶,轻轻跺去鞋子上的残雪,这才踏进门去,屋里烧着炭,霎时间温暖的空气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苦涩却清香的药材气味扑面而来。
他扫视了前堂一眼,林寒水正跟着林不泊一起看诊,还有几个病人在一旁等着,谢翎的目光定在了药柜旁,一个身着山梗紫色衣裳的少女正站在柜台后,与林老大夫说着什么,她手里抓着一把药材,垂着眉眼,从谢翎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见她如新月一般的睫羽,还有秀致的鼻梁,微微抿着唇,像是含了一片薄薄的桃花瓣。
施婳抬眼,正见着谢翎站在地方上看过来,林老大夫见了,便道:“谢翎下学来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施婳点点头,放下药材,拍了拍手,与林寒水和林不泊招呼一声告辞,就与谢翎一起离开了医馆。
天气甚是冻人,施婳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腑,那些疲累仿佛也减轻了许多。
冷风吹起额前的发丝,施婳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来,仔细着脚下的积雪,一边问道:“明日义塾罢馆,不必去了?”
谢翎拿着灯笼,应了一声,积雪在他们脚下被踩得嘎吱响,因为怕施婳摔倒,谢翎便一手虚虚挡在她身后,自从他们年纪渐长之后,施婳就不再牵他的手,也不摸头了,因为谢翎比她高了半个头,嫌伸手累得慌。
两人走了许久,才到了城西,街边的店铺还未打烊,门前点着灯笼,将街道映照得一片通明,风从远处吹过来,其中依稀夹杂着戏曲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调子,和着管弦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开来。
待进了清水巷子里,施婳才道:“明年你别去义塾了。”
骤然听到这一句,谢翎的脚步微微一顿,没作声,他知道施婳的话没有说完,紧接着,果然听施婳道:“我打听过了,苏阳城另外还有一个学塾,你明年就去那里上学。”
谢翎的脚步倏然而止,施婳见他停了,便疑惑道:“怎么了?”
谢翎便将今日夫子提的事情说了,又道:“去学塾的花用很多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施婳才道:“这事我自有主意,我们虽然穷,但是要送你去学塾还是不成问题的,若真没有钱,我也不会提这事了。”
她说着,捧着手呵出一口气来,催促道:“先回去罢,这事慢慢商量也不迟,看这天色,似乎又要下雪了。”
两人回了院子,用过饭之后,谢翎依旧去楼上看书,施婳则是打了热水简单洗漱过后,披散着头发,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她在房间的桌前坐下,把灯芯拨了拨,光芒便小了许多,只够照亮这一方桌子。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册子并一个布袋来,开始仔细地筹算,册子上记载的是他们未来一年必须的花用,袋子里则是施婳的积蓄,算了小半日,她才收拢了东西,吹灯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院子里头铺了浅浅的雪,昨夜果然下了一阵小雪,幸而不是很大,施婳今日还要去医馆,便早早用了饭,谢翎拿了伞来,要送她去。
施婳道:“我自己去便成。”
谢翎不说话,就拿着伞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施婳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她道:“走罢。”
两人锁了门,正准备出巷子,只听吱呀一声,巷口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头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向施婳道:“婳儿,好巧,又去医馆么?”
第 32 章
施婳如今已经对婳儿这个称呼有些麻木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认得那人,这户人家是卖豆腐的,施婳常在他们家买豆腐, 也经常见着他们家的小儿子, 叫柳知, 就是这个少年了。
施婳与他打过招呼,柳知问道:“你今日还要去医馆么?”
施婳点点头, 寒暄几句, 便说要走,柳知颇有些遗憾地停下话头,与她道别,一双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粘在她的脸上,片刻都不肯松开。
待出了巷子,谢翎忽然回过头去, 只见那柳知仍旧站在宅子门口, 朝这边引颈看来,似乎还不舍得进屋,他目光微微一冷,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施婳见他回头,便随口道:“在看什么?”
谢翎摇摇头, 道:“没什么, 我以为院子门忘记关了。”
待送了施婳去到医馆,回转来时, 谢翎又路过了巷口的那户人家,他放慢了脚步,左右看了看,随手从地上抓了一大捧雪,捏得紧紧的,团成一个硕大的雪球,然后贴在墙边,把雪球往里头狠狠一掷,只听砰的一声,院子里头传来了惊叫声,妇人连连叫道:“唉哟这是哪个天杀的?怕是昏了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