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咧的嘴唇微微张开,他唤道:“哥...”
这声音很低,如同梦中话语。杜思齐闻言一怔,忙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弟弟。却看见那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哽咽道:“我输了...”
说罢,也等兄长发问,他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猛然抬手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瓷壶‘碰’地一声碎了,酒水四溅。
或许是习惯了杜家二少爷会时不时的发酒疯,这一声清脆的响,并没有引来路上行人的注意,但却炸在杜思齐脑中。他愣愣地从破碎的酒壶上移开眼,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那人笑了一会便不笑了,整个身子颓在那里,头低着,发丝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手指摩挲在石阶上,嘴里却在小声地念叨着些什么。
杜思齐凑上前去,隐约能听见‘顾宓’二字。心中的某根弦被猛然拨动,无边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杜思齐。他没有办法应对,只能吞下口中的苦涩,将弟弟拉向自己,问道:“行远...”
对方由着他拉扯,双眼迷离地望向四周,仿佛是不认识面前人一般。杜思志看上去同之前醉酒的模样没什么差别,但眸子中剩余的亮光却是消失了。那里没了神采,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头的漆黑。
杜思齐暗暗心惊,抬手想将弟弟拉起,却被那人挥手推开。满身酒气的人摇晃着站起身,向着城门走去,还在不断地说着:“天晚了,得回家赶紧回家去。不然宓儿会担心的...”嘴里一边念着,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他这般模样,竟像是疯了。
杜思齐脑中一热,来不及多做反应,连忙叫着弟弟的名字追了那上去,试图拦住他的脚步。谁知对方却仍是不管不顾的朝前走去,到最后甚至是生气了,吼道:“你怎么老是挡我去路!若不是我今日赶着回家,定饶不了你!”
那人说着无意朝旁边看去,一眼就望见街边上的胭脂铺。心中顿时欢喜,他也不管那个拦住自己的人了,晃着身子快步走到铺子前。本想在架子上寻一个好看的颜色,可颤抖着的手指却将摆好的胭脂给弄的乱七八糟。
卖胭脂的小贩急红了眼,却也不好出声劝阻,只能指着倾倒在地的胭脂,无助的看向缓步上前的杜思齐。那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在铺子前专心的挑选着。他睁大眼睛,仔细对比了好一会,终于是选中了心仪的那块,便直接揣进怀里,叫着笑着就奔走而去。
小贩在后面叫了他好几次,却都没有得到回应。杜思齐看着那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没有再尝试上前将他拦住。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前方,杜思齐才微微垂眸,从怀中掏出钱袋,僵着声音道:“别喊了,我来赔。”
等到付完钱,杜思齐再次朝城门处望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他回到府前,抬步走上台阶,在看见台阶上的黑色残灰时,又短暂停住了步伐。眸间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来,他逼着自己忍住鼻尖的酸涩,昂首走进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后来,人们便很少再见到杜家二少爷。
京都城外那间破旧的小木屋边,却多了一位整日疯疯癫癫的乞丐。而杜家祠堂上,属于杜思志的牌位却安静的立在那里。
檀香渐渐,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内,洒在木头做的桌案上。那一场火,最终带走了两个人。
九月末,大瑞派援兵出征。
天气渐凉,风吹得叶子呼啦响,姜婉在府门前送杜思齐。
那人骑在马上,回眸朝自己的娘子看去:她比刚进门时瘦了许多,眉宇间也似有愁云,可她却从来没向自己抱怨过。
不知怎么,杜思齐莫名就在姜婉身上看见了顾宓的影子,一样的体贴也是一样的隐忍。
脑中蓦然回想起那个醉倒在台阶上的身影,杜思齐微微垂眸,复望向姜婉,叹道:“外面风大,不用送了,回去吧。”
说完,他便扬起马鞭奔着校场的方向去了。
姜婉闻言,眸子先是一怔而后便被无边的喜悦填满。
她连忙上前几步,右手揪着胸襟,左手撑在杜府门前的柱子上,眷恋的望着相公离去的背影。就这么看了许久,等到那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她才低下头轻声笑了。
光斑落在石阶上,同块黑色逐渐融在了一起。
☆、孤军
天蒙蒙亮,营帐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同营帐的人大都已经起床,顾暮睁开眼盯着帐顶看了一会,才翻身从床铺上坐起。昨天晚上被子没盖好,今早起来有些着凉,她咳嗽了几声,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掀开帐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