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瀛洲的风干燥凌厉,刮在皮肤如同钢刀一样,从邵青禄的角度看去,瀛洲的广袤、荒凉与落后一览无余,沙漠无止尽地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天边亮起第一缕微光。
而脚下的落云阁尚且沉睡着,寻找神魂的目的已经达成,昼夜不歇的焚烧炉与屠杀场也停下了,只有少数守夜的弟子轻巧地于楼阁之间穿梭,逐渐将整个门派唤醒。
邵青禄的大脑深处仍然隐隐作痛,上头催的一阵紧过一阵,灰水即将泛滥,仙界预兆将出,几位大能合力布出大阵尽力维持平静,可灰水若真的泛滥,即使是大能也无可奈何。
因此催的越发焦急。
邵青禄勉力应付完上头的人,感觉头痛欲裂,偏偏脚下的小鬼还要出声,嗤笑一声,伤痕累累的嘴角写满不屑。
“你笑什么?”他灰蒙蒙的眼珠射出的冰凉目光从远处的风景,投射到宋元茂身上。
宋元茂一身伤口,衣衫褴褛地强跪在邵青禄脚下,挣扎时候一身伤口在沙地里滚过,此时缓过神来,更是针扎一样的痛,一道伤口从他耳前划至下颔,伤口粘满砂砾,血已经停住了,只是浑浊的组织液慢慢浸湿砂砾,顺着伤口的形状向下流淌。
他从牙缝里呲出一口冷气,高高扬起头颅,冷笑道:“你、你凭什么觉得她会来?”
“你作为人质话很多。”邵青禄薄薄的嘴唇一掀,语气冷淡,并不接他的话。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太过明显,宋元茂却恍若未觉似的,继续道:“她或许早已把我忘记了,否则之前在泽春宴她就该认出我才对……”
那晚他在囚牢面对着师兄们的围剿,带着那女子艰难突围,可尚未奔出几步,余光里就瞥见某个师弟嘴角的诡秘笑容,未待宋元茂多想,只觉背后一阵剧痛。
伏在他背上的女子纤手在他背上轻巧一按,整个人轻飘飘地借力飞起,巧目盼兮地笑道:“小郎君,抱歉啦。”
他沉重地扑倒下去,看见相熟的师弟瞪大眼睛,满脸愤恨地已将武器取在手里,宋元茂拼着最后一口气,向他轻轻摇头,视野渐暗,昏了过去。
而宋元茂再次睁眼,眼前负手而立的是从天而降接手了门派一切的仙人,仙人居高临下地将事情与他解释清楚,要他做好一个人质的本分。
宋元茂死死盯着邵青禄的背影,声音嘶哑地问他:“仙人就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邵青禄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他,“仙人就该仙风道骨,悲天悯人,这话离镜宗的人说,我还勉强能当作道貌岸然理解。”他轻蔑地瞥一眼宋元茂,“你也算是我落云阁的首席大弟子?”
“你……!”宋元茂挣扎欲起。
“所谓成仙。”邵青禄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是天道的一个平衡措施而已。”
“……什么意思?”
“愚钝。”邵青禄眯起眼,复又看向天边,“于天道来看,万物无分正邪,修魔也好,修仙也罢,都只是凡人苟延残喘的方法罢了。”
“魔修动辄血流成河,佛修救治万人,都不过沧海一粟,这些凡人的命,不落在我等身上,也会应在其他凡人的身上。”
“天道要的只是制衡,超越了凡界的力量不可再于此存在,所以就有了仙界。”
邵青禄说的轻描淡写,宋元茂却听得浑身发冷。
“否则按我派的修行方法,早该被天打雷劈了才是。”
或许是宋元茂眼中的动摇太过有趣,邵青禄大笑起来。
天边有什么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正向此处而来,邵青禄极目远眺,看见剑光中的影绰人影。
“来了!”他低喃,眼中亮起跃跃欲试的狂热。
落云阁的功法天生为战斗而生!
脚下的建筑次第亮起,仿佛漫天寰宇被渐次点亮,一个沉睡已久的大阵正在成型,如同一张龇牙咧嘴嵌满雪亮刀片的渔网,向着穆安与谈永望兜头罩来!
“这是什么……?”宋元茂大惊。
最后一个光点于他们脚下亮起,宋元茂低喝一声,只见数十道冲天光柱拔地而起,交织在空中,生出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邵青禄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而起,发须皆乱,他却毫无所觉,只着迷的看着这个阵法:“这才是落云阁真正的底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