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天死了吗_作者:喝开水烫嘴(59)

2019-04-06

  一时兴起……不过一时兴起。

  穆安深吸一口气,低声重复:“你来了?”她一顿,还是没抑制住发抖的声线,“我以为师父该是有什么隐忍不发的深刻苦衷,才这么不明不白的从门派里走了,跟逃似的。”

  “可穆安看师父现在,手脚俱全,也有心思打理这身万年不换的衣裳,似乎师父最近过的很是不错,脸上都多了些肉。”她语速越来越快,“穆安想问问师父,当时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师父把穆安从那个山村接回来,又教习穆安修行,只为在未来的某一日砍穆安一刀?”

  那晚谈永望对她说,有些事晚点发生也很好,譬如我想杀你这件事,穆安鲠然在喉至今。

  谈永望不说话,只淡淡看着她,看的极专注,甚至嘴角带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穆安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地穴空荡荡的散开了,显得十分单薄,谈永望这样看着她,浑不在意她话里处处藏着的刺,嘴角的那一丝笑极大的抬高了谈永望的位置,仿佛他居高临下,悲悯而纵容的看穆安,如同小丑跳梁。

  她从谈永望这样的态度里感受到一种极大的侮辱。被无视的屈辱感远高于被针锋相对的吵架,不得不说,谈永望在折辱人这一行,是个中翘楚。

  穆安攥紧剑柄,咬牙一字字道:“你回答我。”

  “你回答我!”

  穆安觉得自己撕开了的嗓音仿佛同时撕裂了自己的理智。

  她意识到自己出手时,剑尖已堪堪划破衣衫,谈永望不动如山的看着她,他古井似的眼睛里起了涟漪,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忍耐。

  穆安没将剑尖送进他的心脏,只怔怔盯着他的眼睛,长久才干涩而绝望的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师父,永远莫测而高远,是云中月,是雾中花。

  那日的对话想来竟已恍如隔世了。

  沧洲的日光温暖,投过纸窗温柔的停在少女肩上,她那时尚且不知此后苦难,仍明媚骄纵,眉梢眼角落满春光。

  那时的穆安,望着冷峻的谈永望,曾满心欢喜。

  谈永望从未变过,是她醒了。

  “我恨你。”她哽咽道。

  谈永望的手附在她持剑的手上,帮她扶稳,他的手很凉,凉而粗糙。

  穆安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自己哭了。

  世人大多赋予眼泪以哀愁的含义,可穆安明白自己的眼泪绝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无力。

  谈永望却牢牢把着,不让她乱动,他帮着她稳住要杀他的剑柄,使她的剑尖能一直牢牢对准他的心脏,又空出手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擦的极慢,又极仔细,仿佛擦拭一件珍爱至极的宝物。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他望着穆安的眼睛,笃定道。

  谈永望的语气里有一种让穆安不安的温柔,他这样柔情似水的呢喃,几乎快让穆安无法拿捏住她正片片消融的悲哀。

  她到底年幼,哄她一句,就能凭此说服自己。

  穆安动摇起来。

  “几千年了,我一直在想,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如果不杀我。”他明明语声温柔,“你如何会沦落到现今的地步。”

  好像一切都十分错乱,谈永望不该微笑,也绝不会这样语声温柔的同穆安说话,穆安的泪痕尚且挂在脸上,可神情却极恍惚,每个字从她的耳朵进去,沿着通道转了一圈,绝不往脑子里去,好让她没法理解,什么是几千年,又为什么说沦落。

  “这是你头一次说恨我,神华。”他摩挲着穆安的脸,拇指反复的抚过她的脸颊。

  “我不懂。”穆安喃喃,她的大脑溺在谈永望从未有过的温柔里,全心全意的放弃了思考。

  “你会懂的。”

  “懂什么?”

  “你如今困惑的一切。”

  “穆安什么也不好奇。”穆安不再哭了,可声音仍有些嘶哑,“穆安只想知道,师父可曾在意过穆安一丝一毫。”

  她微微偏头望着他,抿住嘴唇,可偏偏眼圈红着,显得极可怜,也……极软弱。

  谈永望一怔,借着这个动作,穆安与神华剥离开了,她又变成那个小时候缠着他要吃饭的小丫头,拖着鼻涕,漫山遍野的跑,满心仰慕的叫他师父。

  他回答不出穆安的话,只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