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那只藏在桌下的左手,不过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他动作竟然很慢,手机被双兖截了过去。
手机到了她手里,又震动个不停,是林雫的第五十三通电话。
訾静言咳了两声,提高声音道,“……别接。”这样一听,他的声音就更沙哑了,几乎能听出撕裂感来。
“怎么回事?”双兖举着手机,声音很细,但哽咽着,问他,“烟瘾?”
他以前并不常抽烟,如今弄成这样,是不是又生了病?她想起他不吭一声做的那台胃病手术,伤心、焦急、委屈的情绪一齐涌上头,愣是想把他逼问个清楚。
訾静言却沉默了,咳嗽也渐渐平复下来,过几秒又低低说一句,“没什么。”
双兖不信,还盯着他,他还是不答,倒看着她,笑了,忽然说,“上了大学,还适应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双兖没理会,咬咬牙,接通了林雫的电话。
林雫的语气焦灼,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你上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要真想死就通知我一声,我怕没人给你收尸!”她说完,还觉得不解气,跟着又是一声“damn it”。
双兖被她的火气烧到,缓着声报了地址,没提訾静言的名字。
那头林雫没听出来人声,以为又是好心的陌生人帮了一把,语速飞快地道了谢,风风火火冲下楼来。
双兖挂了电话,訾静言也恢复了常态,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气氛忽然就变得尴尬,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她默默把手机放回桌上,推回他手边,在旁边一张桌旁坐下,低头等着林雫来。
她不抬头直视他,但知道他在看她。
这几分钟,变得分外难熬。双兖开始自我检讨,羞愧困窘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升了起来。说分手的是訾静言,不愿意见她的也是訾静言,但她只是看到他难受,就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这算什么啊,她怎么就又开始自找苦吃了?
她不说话,訾静言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拉了拉衬衣袖口,遮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背。
林雫到时,浴袍外裹着风衣,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面孔男人。看訾静言还安安稳稳地坐着,用不上送急救,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狠狠剜他一眼,没先问他,先找了在场的好心人,想道谢。
一看清楚人,将要出口的感谢又全都咽了回去,她回头望了訾静言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模样,半垂着头,左手手指蜷缩着,似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林雫暗暗叹口气,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向双兖道,“双双怎么也在这儿?来吃东西吗?”她只看了訾静言一眼,便决定不多嘴。
双兖不知道此情此景她还能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又等林雫的下文。
林雫倒是处理得熟练,拉过身边五官英俊深刻的外国男人跟双兖介绍,“路德维希,我老公。”
“……哦,你好。”双兖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路德维希握了个手,说了说见面语。
訾静言虽然一直跟林雫待在一起……但不只是林雫一个人,而是他们夫妇俩?她偏头看了一眼訾静言,他已经站起来了,侧对着她,正从椅背上拿西装外套,是准备要走了。
林雫等素未蒙面的两人打过招呼,又和双兖寒暄了几句,正要邀请她有时间一起吃饭,就被訾静言打断了话。
“走了。”他头也不回,弯腰避过近处的一盆摆架绿植,看着地面,一路穿花拂柳地去了,身影是一片冷厉的黑色。
林雫有些恼怒,直想骂人,可一想到双兖还在跟前,怒气又沉下来,心倒软了,匆匆跟双兖告了别,拉上路德维希一同离开了。
双兖看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而自己始终懵懂,什么都没明白,再没了心情吃甜点,回了房间。
在电梯里,她踢了踢自己脚上踩着的运动鞋,重重吸了口气。
电梯轿厢四壁映出她的影子,一身懒散随意的运动装,脚上运动鞋连鞋带都没系好,被松松垮垮地塞到了鞋里……眼睛下方还浮着两个黑眼圈,脸白着,没一点血色,像个女鬼。
她和訾静言时隔许久的正面相见,用的就是这副尊容。真是惨淡啊……她对着光滑的镜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