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言语_作者:六十四骨(263)

2019-04-06 六十四骨

  她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訾静言退开半步,扳正她的脸,语音微微上扬,“笑一笑?”

  双兖于是努力牵动嘴角,不小心笑得太过,直想哭。她急忙收住,扭头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嗯?怎么了?”

  她回着根本不存在的话,奋力掩饰着自己刚才的不自然,走过去在男孩身边蹲下,双手握住他的肩,哽咽道,“乖崽,帮妈妈一个忙。”

  生得极漂亮的男孩抬头,正对上母亲浮着水光的一双眼,微怔了怔,随即靠近一些,手绕到她背心一下下拍打着她的背,像他爸爸在妈妈难过时做的那样,极力给了她安慰,又提高了声音道,“这里有只虫子,没见过,妈帮我看看。”

  周围两个女孩儿听见有虫,顿时吱哇几声乱叫,撒腿各找爸妈。

  双兖就在这兵荒马乱中高声应了一道“好”,再把头低下,滚烫的眼泪掉进儿子掌心里。

  ”你放心。“他站起来,挡在双兖身后,压低声音说,“爸看不见。”

  双兖蓦地泪流成河。

  她最爱的孩子,是同訾静言最相似的孩子。她最爱的他,也像个孩子。

  你想我晚年无忧,我却只想你长命百岁。

  养你一个都来不及,怎肯再有多的?

  她的爱分不过来,切割成千千万万份,却想拼成一颗完整的心,都要给他。

  ☆、双兖

  上一分钟怀旧,下一分钟高冷。在天使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湖光山色水荡漾,覆着厚雪的琉森依旧安静地温柔着,美得不可方物。

  卡贝尔桥上,一个十岁出头的金发女孩手里挽着一个黑发褐眸的老妇人,在罗伊斯河上散步。

  老人今年已有九十高龄,精神却还算不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比这个年纪的同龄老人都要好上许多,每天清晨和晚饭后都要坚持散步锻炼,连头发也没白去多少,乍看上去很难猜出她的准确年纪。

  在瑞士久居几十年,她的皮肤也被这欧洲的大雪染得雪白,脸上的老人斑颜色深深浅浅,斑驳出了亚洲人的模样,目光平和,嘴角带笑。

  金发女孩已经连着好几年要陪老人在雪日里上卡贝尔桥散步,虽然每年来只待上中国农历新年的那段日子,但也已习惯了,走到桥中央时,略略低头把老人身上的后披肩裹好,再和她一齐向前走去。

  欧洲少女发育得早些,个子已初现高挑,老人因上了年纪,昔日的不低身高萎缩了些,倒比少女要矮上一些,手藏在温暖的披肩里,目光略微向上注视着少女,温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少女微微一笑,出口的中文发音圆润干脆,是十分标准的普通话。

  他们家的传统从上一代起,历来是中英双语必学,另再择两到三门其他语言,在成年之前要熟练掌握。因为家里向来都说中文和英文两种语言,又自小生长在多语言的欧洲国家,所以达到要求倒也不算太难,多费上些时间即可。

  这方面要说厉害,还是她面前这个老人厉害。听说早在移居瑞士之前,就已经会中、英、法、西班牙、意大利语五种语言,在定居琉森之后,又自学了日语和德语,在小樽和吕德斯海姆都旅居过好几个月。

  她曾经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有精力和兴趣去学这么多语言、做这么多事,老人给出的回答是,“一个人的时间太漫长了,要想充实地活着,必须要找些事做。”

  她听得半懂不懂,没再追问,待长大后,却又能明白一些了。

  一个人在中年以后身处异国他乡,独居将近四五十年,其中枯燥与寂寞,只有自己领受,他人不堪体会。

  卡贝尔桥外种满了色彩艳丽的天竺葵,只是在这样的季节和日子里,看不出最鲜明的艳丽来,反倒是显得轻柔和静谧起来,和着雪,无声地诉说着百年历史。

  老人同少女慢慢散完步,又一并走回罗伊斯河畔的古城区内,回了老妇人的住所。

  完完全全的欧式风格古建筑里,却时常见到中式的家居摆件,但地上有的地方有榻榻米,壁炉里熊熊燃烧着火焰,墙上又挂着仿制的雄性麋鹿头颅,是老人不喜实物太过残忍,特意要的仿制。

  室内的装修风格混杂了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特色,但又显示出了一种奇异的和谐来,不叫人觉得杂乱,反而颇为新奇有趣。

  他们回来时,一楼的钢琴边、壁炉边、用餐室内,还有二楼的洗漱间和画室里面都有人,有不如老妇人年迈的六七十岁老人,也有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剩下的都是孩子,年纪最大的一个就是老妇人身边的金发少女,余下的都还年幼,四处乱爬乱跑,既热闹,又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