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_作者:青铜穗(111)

2019-04-06 青铜穗

  话题就此转移。

  徐澜素来一帆风顺,所以看起来什么人也都是可包容的。

  他不会因为苏馨容对长缨的针对而觉得罪大恶极,同样也不会因为长缨的冷淡而觉有损颜面。

  也许他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吧。

  长缨不同,她有壁垒。

  沈家数代戍边,虽然一直没能进京,但历年宫中行赏,他们家总在沐恩最隆的那一列。

  祖父只生下儿女两个,老武宁侯调任西北领兵的时候相中了当时的沈佩宜为儿媳。

  一年后沈佩宜嫁入侯府,祖父也因旧疾复发过世。

  父亲沈寰在三年后迎娶了她的母亲何氏,没等母亲诞下更多子女,他便就在战场上牺牲。

  她在父亲膝下承欢只得三年,母亲膝下也只得五年。

  那几年确实安乐,她家世好,父母亲也恩爱,没有后宅纷争,父亲同袍的圈子里也都得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物,她有底气骄横肆意。

  加上北地民风开放,能给她活动的天地简直大到不行。她以为那是她永远的坦途,但结果不是。

  父亲去世时她不懂事,母亲过世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成长。

  而第二次,是她到达凌家,重新适应新身份的那个阶段。

  这些事情,是养尊处优从未遭受过什么了不起挫折的徐澜无法体会的。

  当然,对她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有必要与之深谈。

  “……我大约也就知道这么些了,”徐澜摇头叹气,“在你面前大约要属于班门弄斧。”

  他也很无奈,明明一开始话题是围绕着她的,几句话之后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他自己身上。

  “您太谦虚了。”长缨道,“您是我的上司,我可是一直很尊敬您的。”

  徐澜嘴微张,还想说什么,到底抿唇笑笑,把话止住了。

  长缨望着对面充满着朝气的他,心思忽然又跑开了。

  她小时候身子弱,姑母时常在饭后牵着她在花园里散步,经常会跟她说起姑父凌晏与父亲沈寰之间的同袍情谊化解她初来的拘谨。

  记得有一次她说:你姑父啊,他很想有个女儿,可是我们连生三个都是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凌晏与姑母是恩爱的,哪怕后来几年不如年轻时外放。

  要不是因为沈家无后了,她想,那个时候或许她就真的改姓凌,成了他们的女儿吧?

  凌家在大宁很有声望,她在京师闺秀圈里,交往起来也游刃有余。

  也开始有人暗暗地想跟凌家求娶她,但姑母千挑万选,贵眷们之间以爽朗和气著称的她,却屡屡说出“我们小铃铛儿还小,方士说过得满了十六才好说亲”、“他们家小子那么皮,我们家小铃铛儿怕是三天两头要被气哭”,诸如此类的话来。

  凌晏那件事出之前几天的夜里,凌晏还曾把她叫到书房问功课。

  她在那里把她自己写的一篇千字长的治兵策完整地背了下来,凌晏奖给了他一把宝剑。

  她当时甚至还暗戳戳地告了凌渊个小状,把他前几日冷着脸把某大户人家的姑娘给骂哭的事情告诉了凌晏。

  凌晏捋着须哈哈大笑,指着她说她也就这点背后告小状的能耐。

  ……凌晏尸体领回府来的那个早上,姑母两眼空洞地跪在尸体旁侧,不说话也不哭。

  凌渊十八岁的高壮少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两只拳头握成了青白。

  独有凌颂凌述年少藏不住情绪,趴在父亲身上号啕痛哭。

  “外子他哪里对不住你?”一切都消停下来时,姑母问。

  他怎么会对不住她?

  他没有一处对不住她。她想他的亲生父亲在世,也不过如此。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问她。

  她把嘴张张,倒底也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时隔两世,她仍记得姑母最后走时的目光。

  还未曾来得及换下的织金缎子的裙摆从她眼前漫到门槛,又漫过她跑了十年的庑廊,最终消失。

  “怎么了?不舒服?”徐澜的声音打断她遐思。

  她把揉额的手放下来,扯开微哑的嗓子道:“没有。就神游了一会儿。”

  自打霍溶那日谈及过之前的事,她最近经常会时不时地回忆这些,虽然自己并没有觉得委屈,但是头疼这个事情却是真的避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