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嘴巴缩在桌子下,小小年纪便知道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做一个传国玉玺?那原来的传国玉玺呢?
须知皇室之中皇帝的印鉴有三方,一方是私印,平日里帝王自己用来自娱自乐的;一方是公印,拟旨用章、批复公函皆是用这一方,也是平日里常见的玉玺;还有一方是传国大印,用于皇室代代相传,平日里只做赏鉴之用,就算在前朝也不过是基本没人见过的玩意,历来传给诸君,旁人根本无缘得见。
她料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原来东陆压根没有。
……
那一天,裴谢堂最后还是被裴拥俊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他武功好,早就听见了桌子下的呼吸声,把人拉出来就告罪,宣庆帝当时脸色都变了,是父亲逼着她发了誓言,永远会保守这个秘密,并永远效忠东陆皇室,她才得以活下来。
这样重要的事,她忘不了,宣庆帝也一样。
四目相对,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两人无声的对视。
裴谢堂紧握成拳,在宣庆帝平静到了极点的目光中,她便猜到昨夜朱信之说的打一场难打的仗是什么——他那么聪明,昨天宣庆帝宁愿牺牲朱清子都不愿意交出传国玉玺,背后定然是这样的理由,所以,他知道,也知道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定然会被宣庆帝追问,或许,一个死字无论如何都脱不开了,所以,他才会那么紧张!
想到那个人,裴谢堂的目光忽而柔软了几分,大事了结,就算让她现在死去,她也无所畏惧了。
只是,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自觉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她最终还是没能生下他的长子,没能在这世间留下一个让他与她紧密相连的纪念……
她有点想念那个人像含着烟沙的笑了。
很暖。
宣庆帝看着突然败下阵来的人,看着她抬起手温柔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肚子上。他依稀能猜到一点:“你有了身孕?”
“是。”裴谢堂微微低头:“一个多月了。”
“是信之的。”宣庆帝说:“他知道吗?”
“知道。”裴谢堂淡淡一笑:“他很期待这个孩子。但现在看来,陛下不会愿意让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活下去。陛下可以杀我第一次,也可以杀我第二次,毕竟现在不同从前,陛下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不杀人灭口,陛下总担心我会记恨皇族蓄意报复。”
宣庆帝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承认了!就这样承认了!
他握紧龙椅的把手:“恨吗?”
裴谢堂低头想了想,随后摇头:“不恨。”
“怪朕?”宣庆帝又问。
裴谢堂还是摇头:“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不可能什么都看得见,从前不怪你,如今也不会怪。”
只是有些失望。
宣庆帝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圣明的,开拓了东陆这般基业,如果他多活几年,待北方安定,或许是功在社稷千古的一件事。然而,他终究也不是耳聪目明的皇帝,会被小人疑惑,也会起猜忌之心,他会自私,先想到皇族再想到功臣。可她是真的不怪,她恨过朱信之,恨过朱深见,恨过孟哲平恨过陈昭,恨过冉成林恨过参与谋害的人,可她唯独没有恨过宣庆帝,更从未想过要报复他。
于她来说,这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是长辈,是曾经抱过她给过她无上疼惜的父亲的结拜兄弟,长辈做错了事情,她不会怪。
宣庆帝心里便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
看着跪在下方的人,他颤颤巍巍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往下走,走到她跟前,他伸出手去,将她扶起来。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她刚刚出生的时候的样子,和兄弟裴拥俊又哭又笑的无措,然而是她从一个小肉团,忽然有一天就变成了蹒跚学步的小女娃,留着口水笑着伸手让他抱:“朱伯伯,抱抱!”她会牵着他的衣角撒娇要糖吃,有一切女孩该有的娇羞。一转眼,她就成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裴家院子里同护院们一同学武,眼神坚定,目光清明。
最后定格在裴家功名旗下,她捏着拳头跪着发誓,一字一句说:“裴谢堂在此向列祖列宗发誓,守卫河山,扬我国威,必血战至一兵一卒,绝不叛国降敌!”
裴家从未变过,那个女孩子,也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