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嫂子,我和孩儿为何......?”
老妇人替落音掖好被子,一脸慈祥,“我家老头子在琨山猎野,见你倒在雪里,”手里的木碗里腾着热气,“把你娘俩带了回来。”
落音听闻便要起身谢恩,被老妇人制止了,“你莫要乱动了,女人家有了身子还到处乱跑,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与你夫家交待?”
落音接过药低头,脑海里一阵惊讶,有了身子?
“嫂子说什么,我......我有......”
“小娘子竟不知道,你这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郎中说你老天保佑,孩子好好的,以后就莫要冒险了。”
落音只听到肚子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眼泪氤氲了,老天开眼,这是给了她绝处逢生的希望,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也不觉得清苦,心中激动不已,紧紧地握着妇人的手,“谢谢嫂子,谢谢!”
转过头,生离挥舞着圆滚的小手欢笑着,落音瞬间觉得生命里的惊喜来得这般措手不及,又这般欢乐无比。
从屋子里能看到外面的清明,天已经停了雪。
落音坐在炭火边,妇人热心抱着生离也喜欢得不肯撒手,妇人的夫家是个老实人家,每每做好饭食送进来就匆匆出去了,老妇人也有孩子,不过十几岁就被官府强压着进了军营,老大哥因为早年跛了腿脚才逃过一劫。
“嫂子,这里可是吴中啊?”
“对,是吴中,新云军进了吴中后我们才得以消停那些苦日子,只是我的孩儿......”
新云军?
新云军进了吴中,枫儿的军队呢,难道已经决出雌雄?
“新云军入了吴中就没有开过战?”
“娘子是从慌乱里过来以为到处都打仗吧,”妇人轻笑着逗弄怀里的生离,“朝廷的兵队跟新云军未正面交战,只是使节交谈一番就收服了天观的队伍,说来也是本事,听闻那辛将军可是历经了两朝的老将军啊。”
辛将军,辛致。
落音掩不住心中的疑惑,“除了那辛将军,这新云军就没有领袖?”
“自然是有的,往日他们从营地训兵路过我家这门坡见过一回,不比一般气势,生的也是气宇轩昂,我家老头子总说那是帝王之气。”
问得多了老妇人仍然说不清那个领袖清楚的模样,落音无奈放弃,夜里,生离已经静静地睡去,这孩子天生懂事,这一路过来也从未大哭大闹过,不禁让人心疼,从袖口里取出那一截结发,“那人是有多厉害,你也逃不出?”
眼角的湿润不经意地没入枕芯消失,夜色低迷。
落音身子休养了几日渐渐恢复了气力,天亮就往院子里帮忙搬柴火,起初惊得妇人心惊胆战,几次过后见相安无事也就任由她了。
吴中治安安稳,城中也不见混乱,落音还是想着往城里面去寻一寻赫云枫的下落,这日天朗气清,用过午饭抱着生离,落音还是与老妇人辞了行。
此去进城说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妇人不舍得那可怜的孩子,劝着落音自己进城,找到了再来接孩子,落音不肯,只能委婉谢绝,包裹里被好心的人家塞了好几日的干粮,她心存感激,临走出了院子,委身跪地对着老夫妻两个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
出门下了门坡,天色渐渐萎靡,这冬日里的江南似乎意气得很。落音斜挎上包裹决然地踏上了路途,老夫人追出门来,像是送别千里的孩子,眼眶里打着泪,落音一步三回头,挥手示意妇人回去,牵扯不舍之间迟迟没有下了门坡。
突然间黄尘汹涌而来,落音闻声怕惊到孩子,抬袖掩上生离的脸面,自己只是低头靠边等待人马过境,越来越近的吼声,落音想到妇人说过那些训兵会从这门坡经过,已是下半天,这些就是归去的兵队吧。
响动震天喝地而来还是惊吓到了怀里的孩子,落音收手,双手一起拥紧突然哭闹的生离,他从未这般大哭,落音紧张地拍打孩子的后背安慰,却依然是无休无止。兵队汹涌渐渐靠近,生离的哭声将近隐没不见,落音将孩子按在胸口,手足无措,无助地等待着兵队离开。
黄烟四起,落音歪过头别过烟尘的滚滚而来,翻涌的人潮越过一匹匹快马绝尘而去,孩子的哭闹被掩盖过去,落音顺着人潮方向看去,手上拍打的动作不敢停止,贴向孩子的脸边不住地安慰着,“不哭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