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_作者:touchinghk(210)

  “……左监门卫袁斯已与臣私交甚笃,以往东宫递送物件,多从他手中行了方便。”李将军面露窘迫,轻声说,“家中下仆昨夜来此,托我向殿下表明心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李将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却抬起眼睛,拍了他的臂膀:“少林不必如此。你为人讲义我自来欣赏。何况此时非常时期,连曾在礼部与我共事的杨晋都送了音信出来,我又怎会因你坦诚而责怪于你?”

  太子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李将军的肩头,又温言问道:“肩膀上的伤如何了?待入京之后,定要宣宫中太医替你好生瞧瞧,万不可落下病根。”

  寥寥数语,没有给李将军半句承诺,却字字贴心,如春风和煦。

  李将军感激地低着头,太子却在心中慨叹,为何大燕王朝会沦落至此。宫城中坐着的那人分明仍是君王,身边的臣子却如鸟兽四散。大战在即,四部的臣子不为皇帝出谋划策,却纷纷想方设法到他这里来卖好。

  明日兵分两路,由光华门安华门入京师……”太子淡淡地说,分不清是喜还是讽刺,“照这样看来,怕是兵不血刃,便能攻至宫门之外。”

  快,太快了。

  势如破竹的他,和大厦将倾的他的父皇。

  时隔多年,他蓦地想起初遇泰安时,她握着小小的拳头,愤愤不平地痛骂:“我朝养臣子百余年,举国倾覆之时却无一人保天子死社稷。瓢泼大雨中的金銮殿下,乌压压跪了满地俯首的降臣……”

  太子抬起头,明日的宫城,不是正如泰安所说的三十余年前的宫变当夜一般情状?

  “无一人保天子”“乌压压跪了满地的降臣”。

  兴奋和不安同时袭来,在他的胸膛交相厮杀。

  太子平复心情,长出一口气,又问道:“来递消息的人中,可有裴家?”

  没有。

  京中但凡有旧的人家,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托人向太子表了衷心。

  唯独缺了,太子妃裴安素的母家,清流一党的魁首,中书令裴郡之。

  太子面上淡淡,握笔的指尖却情不自禁用力泛白,被小心翼翼站在一芳的钱将军看了个正着。

  “臣离京之前,裴家已是朝中大势。”钱将军觑着太子脸色,说,“太子妃公然对良娣下手,乃至殿下兵临城下仍未悔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妥当。殿下当小心为妙,万不可对太子妃掉以轻心。”

  太子微微点头。这是钱将军怕他英雄难过美人关,吃了裴安素的亏呢。

  裴家心怀鬼胎,又野心勃勃。

  可他不是中宗,更不会让表家做了第二个李家。

  “明日入城,若遇裴家出仕子弟……格杀勿论。”太子说。

  而与此同时,金銮殿上的皇帝正在压抑着心中满腔的怒火,臼齿蹦出了声响也不敢分开嘴唇,生怕自己的下一句话便是将裴家满门抄斩。

  “圣人便是再问我一万遍,臣也是这个回答。”裴郡之仍在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像是半点没有注意到皇帝铁青的面孔,“郑家在京中老宅中留下那些人不过是些旁支,您就算杀了个干净也无半分用途。”

  他语带讥讽,似笑非笑:“钱大人反了,您杀了他全家,又可曾见到他有变了主意?您若真想拿京官家着来威胁人,倒不如披挂上阵,御驾亲征更能鼓舞人心?”

  变天在即,裴郡之连最后一出戏都演得不上心,语气中的嘲弄利刃一般刺入皇帝的心。

  皇帝被噎得胸痛,却怎也下不了“御驾亲征”的决心,只将拳头握得死紧:“好!裴郡之,你说好!我便等着看看,我亡了,你能活多久!”

  太子攻城当日十分高调。

  艳阳高照,他却下令予午时阳光最灿那时,在光华门外铺设鞭炮同时引爆,声响震天宛若炮仗,就连宫城中的皇帝也能听见。

  城中百姓闻声早早躲避,十万燕军于城外列阵齐声怒吼,钱大人本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此时从军中站了出来,朗声对镇守外城的军将晓之于理。

  宫城中的皇帝却如坐针毡,紧紧抓住身边大监的手:“朕是逃,还是走?”

  耳畔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有人劝他南下渡江令立朝廷,亦有人劝他留在宫城以孝压下皇帝。可是皇帝回过头,又问:“谁愿与我一同南下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