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李氏称帝,李崇佑尚未平藩,便有北地突厥突然叛乱进犯。李彦秀领兵接近十年,却让一向低调的定王在咸阳蛰伏了接近十年。
“定王小叔绝非那等坐以待毙之人,又岂会不知一旦突厥平定,李家必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藩王。依我之间,十年时间,他必已在咸阳当地招募府兵,虽与李彦秀无法直接相抗,但是自保的能力亦是有的。”
裴县之先是松了一口气,复又提起:“公主所言甚是……咸阳距离京城距离极近,定王若有动作,极易被京中察觉。十年时间,怕是不够定王屯兵买马召集精锐,更无法与二殿下相抗……”
泰安轻轻抬起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语。
“不,定王不需要和李彦秀短兵相接。明日午后,二殿下会于玄武门外伏击大殿下与三殿下两位皇子,再由永巷入宫,直奔清凉殿逼宫夺权。”
“但是……”她深深吸一口气,眸色深沉,“李彦秀会于明日,杀完李氏父子三人之后暴毙于清凉殿前。定王领兵入宫无须征战,只须坐享其成,复我大燕王朝即可。”
明日中元夜,李彦秀会杀了他的兄弟和父亲。
而她……会杀了李彦秀。
临别时相赠的九龙金杯,和定王于他兄妹耳边呢喃的赠诗,都将成为裴县之说服定王的信物。
“你只须连夜出城,快马加鞭于天明之前赶至咸阳,务必确保定王夜暮之前率兵来到宫中。”泰安说,“告诉定王小叔,已经错过一次。若是这次再错,怕是大燕皇室血脉,由他开始再无活路。”
第133章 求死
秋月升起,前朝鬼公主泰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诡魅。裴县之直勾勾地看着她,踌躇难定,心里却知道得再済楚不过。
成败在此一举,死生亦不过一念之间。他现在的决定,关系着是从龙之功一夜飞黄腾达,还是功败垂成全家作了刀下魂。
裴县之此时不过是刚过而立之年的从四品官,在礼部负责祭祀皇陵事宜,既非天子近臣,又不曾执掌重权,至多不过跟在上峰之后依着吩咐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哪知十年前一念善意,竟遇上这样事关国祚的大事,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下场?
十年后一念上进,机缘巧合下向大殿下献了殷勤,却又引起李彦秀的怀疑和警惕。
若说半点怨气都没有,那当真是在自欺欺人。
为官宛若投胎,择明君择正主,他次次押注次次赌输,却一而再再而三被逼上绝路。
裴县之咬牙,心下发狠。事到如今,李彦秀已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裴家若想活命,只能天亮之前连夜出城。可是天地茫茫,他拖家带口的,又往何处去?
既然都是搏命出城……定王所在的咸阳,岂不是他能投奔的绝佳之处?
裴县之尚是青年,仍带着多年前两榜进士残留的傲骨,大有些破釜沉舟不再回头的气势。
富贵生死,能选择的路早已身不由己。
他抬起眼,与泰安四目相望。
她眼中的恨意和决心展露得那样淋漓尽致,而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成就的默契。
裴县之深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句话:“公主,明日中秋夜,驸马当真会死?”
他用“驸马”二字,已是意欲勾起她的旧情。
毕竟泰安与李彦秀青梅竹马十余年的感情,而戎马半生兵权在握的前驸马,对死去十年的亡国公主亦是一往情深。
裴县之最后一丝疑虑,仍在担忧曾经天真懵懂的公主,是否能够抛却往日旧情痛下杀手。
泰安轻轻转过身,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她的眸光。
“李家……一定会死。家国天下,裴大人莫忘了,我始终都是大燕的公主。”
天色渐渐暗下,泰安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高悬空中飘零不定。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县之翻身上马,瘦削俊逸的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原本清晰可见的月光却越来越模糊,被灰黑色的天空中飘来的一朵朵浓墨溢成的乌云遮住。
远方传来轰隆的雷声,初秋的雨意突然而至。
泰安却在越来越大的雨滴之中咬牙前行,直到兴善寺北山门上“庄严国土”四个金字若隐若现,直到她模糊着的双眼隐约看见天王殿的金刚牌坊,才旋着身子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