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害怕,打从心底的害怕,我想起付以昭调查惠子的事情,又想起在酒会上不知是谁说的“皇帝借金屋,还得看沈付”这样一句话。
我害怕付以昭,害怕这座园子,害怕失望。
我害怕那个外冷内热俊然如玉的人会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又或者他原本就是那副模样,只是我没有发现。
我猜不透他,所以害怕他。
我蹑手蹑脚的合衣起身,在屋内徘徊许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见他。
正当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箫声。
起初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后来细细听发现的确是箫声,如泣如诉,似乎是首悲凉的曲子。
又或者是受箫的音色影响,总感觉再普通的曲子用它来演奏总是悲凉的。
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在吹箫呢?
我走到窗边打开窗子,不远处的阁楼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难道是他吗?
我拿了一件羊绒外套披在睡衣外面,悄悄下了楼。
循着声音不知不觉到了付以昭的楼下,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我却不敢进去。
在我犹豫之中,箫声突然停了,我进退两难,尴尬万分。
“是谁?”屋内的人突然问。
“哦,是我。”我有些慌张,“我听见有人吹箫,循着声音来的。”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门开了,他坐着轮椅出现在我面前。
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圆领棉麻衫,衣服的下摆落到膝盖,下面是跟上衣同色同质的宽管长裤。屋子里开了暖气,但他身上还随意搭着一个薄薄博得杏色格子小毯,看样子是刚刚才搭在身上的。
我不禁把外套的带子紧了紧。
他也是没有想到我是这样一幅打扮,明显愣了愣。
“这么晚了,安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他并没有待客的意思。
也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我还穿着睡衣。
我方才紧了紧衣服不就是在示意对他的防备之心吗?
明显就是在告诉他:“我是因为箫声过来的,我也没想到是你在吹箫,我是无意的,我就要回去了。”
那他说这话既是表示自己并没有待客之意,也是在给我台阶下,我只要说一声:“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结束我们的谈话。
但是我知道我并不不单单循着着箫声过来,而是我要问他,问他那个闹事的人会得到什么惩罚,是像老李说的那样吗?
我知道我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过了今晚就不好再问了,于是对他说:“付先生刚才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能再吹一次吗?”
我又把衣服带子紧了紧,笑着说:“外面好冷,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他摇着轮椅给我让出一条道,我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是孤灯一盏,不知道是不是暖气的缘故,阳台花架子上的花香飘得满屋都是。
我坐在屏风前的第一个红木椅子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时坐的位置。
他也像第一次见我一样在屏风后面沏茶,沏好茶之后他又摇着轮椅端到我面前。
我双手接过,却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会亲自端茶给我。
“我刚才吹的是昆曲长生殿选段泣颜回,改成了箫曲。”他拿着一把深木色六孔箫对着我说。
“长生殿?”我在脑海中细细找了一圈,对他说,“白乐天《长恨歌》有‘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你吹的这一首原曲是讲述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灿若星辰,而后低眉浅笑。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正视他的脸,那是一张温柔平和的脸,没有远远望着时的清冷。
“这样的人……怎么会呢?老李说的一定是假的。”我心想。
他摇着轮椅到阳台的另一侧,那一侧没有屏风,他的身后是红木栏杆,下面低低的摆了一排白色和胭脂红的山茶,左侧黄昏色纱幔帘子被挽到一边。
他侧对着我又吹起刚才那首曲子。
这次他吹得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虽然是同样的曲子,一样绵长,但是少了一丝深沉,一丝悲凉。
屋外的月光透过阳台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他那一身白衣侵染了风华,从手指到眉间似乎都沾染了温柔月光。